謝眠被塞繆爾緊擁在懷抱裡。
他撩起眼皮, 看著熾盛的陽光在醫務室橫掃一遍,在兔子和姬語身上頓了頓,又慢慢褪去。
醫務室裡重新回複平靜。
而那縷若有似無的夜息花香, 仿佛也隻是他的錯覺。
謝眠定定看了塞繆爾一會,忽然彎了彎唇,道:“塞繆爾, 你抱得我太緊了。”
塞繆爾聞言放鬆了一點手臂, 道:“是嗎, 抱歉。”
謝眠歪了歪頭,“你幫了我, 為什麼要對我說抱歉?”
塞繆爾從善如流, 微微笑了笑,“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他低頭嗅了一口謝眠身上的氣息,忽然低聲道, “眠眠, 你身上好香。”
謝眠任他抱著, 並沒有立刻將他推開, 蜷曲漆黑的長發散落在對方臂彎。
他還在尋覓剛才嗅到的那縷香氣。
是錯覺嗎?
他忽然反手扯住對方衣領, 靠近去嗅對方頸肩那片裸露的皮膚的氣息,薄唇在對方頸間掠過。
塞繆爾一怔, 被迫仰起頭。
脖頸上傳來一點溫軟的觸感,讓他懸在臉側的單片鏡鏈晃了晃。
沒有味道。
謝眠舔了舔發乾的唇,放開了他。
旁邊的兔子似乎終於從茫然的狀態恢複過來, 他看著座椅上一站一坐相擁的兩人, 鳳眼慢慢睜大。
他沒看錯吧?
——他們的怪物之王,居然會任由一個人類抱著?
“大人,你們……”兔子遲疑地開口。
謝眠斜睨了它一眼, 淡淡道:“閉嘴。”
這兔子差點闖下大禍,引來了神明的視線。
——黎明之神,洛薩忒修斯。
在此之前,他從未聽說過這個神名。
他所在的世界,根據神話傳說,分為東方神係和西方神係,但都沒有被證實過真正存在,最起碼在人類有限的曆史記載之中,並未有過真正神跡的記載。
而隨著人類科技的發展,越來越多人對神靈的信仰削弱。
直到現在,人類依靠自己就已經能夠掌控世界,不再需要虛無信仰。
因此,他原先世界是否存在神明,謝眠其實並不清楚。
而縱然樂園裡的輪回者來自萬千世界,但他所遇到過的神明也隻有一位,就是樂園之主。其他聽聞過的,不是陷入沉眠,就是已經隕落。
這位黎明之神,又是從何而來?
塞繆爾仍抱著他,忽然道:“不要想祂。”
謝眠似笑非笑,“不要想他?”
“他”和“祂”在華國語的讀音上是一致的,光聽話語,其實分不清是哪一個字。
塞繆爾卻聽出了謝眠的調侃,低聲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謝眠道:“你的意思是,隻要我離開你身邊,就會被祂所感知到嗎?”
塞繆爾“嗯”了一聲。
對任何一個黑暗一係的怪物而言,被光明一係神明注視都是致命的。
兔子曾經接受過黎明之神信徒的實驗改造,或許對他們還有點用處,或許不會立刻遭受毀滅。
但最重要的是,兔子進化了兩次,實力還遠遠不到值得引起神明動手的程度。
而謝眠已經完成了九次進化。
早在第八次進化的時候,他將原先整個虛妄之城的怪物都吞噬殆儘,就感覺自己已經到了樂園世界規則實力所能夠達到的頂峰。
再往上,就會碰觸一些身為人、或身為怪物、甚至世間生靈所不能理解的、超越規則的東西。
第九次進化之後,世界在他眼中,似乎什麼都改變了,又似乎什麼都沒變。
他的實力似乎和第八次進化之後並沒有不同,又似乎,多了一些並不起眼的能力。
比方說,以往他可以用力量毀滅一座城池。之後,他卻還可以單憑一句言語,就讓城裡一朵枯萎的花為他開放。
這是規則之上的乾涉能力。雖然他掌握的程度不深,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掌握的,在一般情況下作用不大,但到底觸碰到了禁忌領域。
如果被對立的神明所注視,必定會有大i麻煩。
明明危險至極的事情。
謝眠卻隻笑起來,反問道:“那你為什麼又能夠保護我不被祂所感知?普通人先生。”
塞繆爾將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
謝眠:“又是秘密?”
塞繆爾:“不。我想,或許隻是因為我是祂的信徒,而祂足夠相信我。”
他笑了笑,裝模作樣地在胸口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十字,“隻是我剛剛卻做了隱瞞祂的事情,現在心生愧疚,非常不安。”
謝眠微微眯起眼。
塞繆爾說自己和步崢曾經是同事。
步崢是前來負責回收兔子的人,也就是給兔子做實驗的那群人中的一個,黎明之神的信徒。
塞繆爾如果也是黎明之神的信徒,並不讓人意外。
但如果真如塞繆爾所言,他的信仰十分虔誠,又怎麼會幫自己的神明包庇他這樣的怪物?
這本身就是一個悖論。
謝眠審視著塞繆爾,“我記得我們隻是初次見麵。我不認為我有能讓你違背信仰的能耐。”
塞繆爾道:“可對我而言,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麵。”
謝眠道:“我們以前見過?”
“我說過的,眠眠,”塞繆爾單片眼鏡後的眼睛眨了眨,“我曾經在夢中見過你。”
謝眠輕輕“嗬”了一聲,並不相信他的說辭,隻與他對視。
塞繆爾的眼睛很黑,乍一眼看過去時候,有些像樂園寂靜的長夜。
……恍惚間,讓他似乎看見神座上那個人的眼眸,還有之前聞到那似若有似無的夜息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