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暢發現這位相親對象的特殊職業, 是經過了一段時間觀察。
畢竟他們吃飯的頻率有點……高。
對方就像是窮凶極惡，要把之前他邀約卻失敗的次數都補上一樣, 幾乎天天中午都想到學校小食堂來找他。
人來了，他自然不能把女孩子帶過去吃十幾塊錢的食堂餐，最後都去了附近的美食店。
這女孩雖然看起來有些不修邊幅，但性格卻是可愛的。
有時候頂著一頭亂毛，打著一個又一個睡眠不足的哈欠，但雙眸卻是亮晶晶的，像是某種小獸肚子餓了看見食物的期待樣子。
然而她這樣亮的目光, 卻不是給到食物的，而是……他。
“龔老師, 我這句話用的虛擬語氣, 這麼寫，對嗎？”
“‘他有點擔心，好像未來會發生什麼。’是虛擬語氣吧？”
“龔老師, 你覺得我這裡的用詞, 是不是要改改？總覺得翻譯地有點怪。”
“龔老師……”
她好像有問不完的問題。
甚至, 提出來的一些題目, 都相當具有實踐跟研究的意義。
‘我可以跟在你身後，像影子追著光夢遊……’
‘如果說你是海上的煙火，我是浪花的泡沫, 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
“老師, 你覺得這怎麼翻譯會比較美？嗯……我的意思，你知道吧？這裡我想要體現中文的美感, 以及這種好像卑微卻執著、但又不求回報的愛……”
“我總覺得英語的任何單詞，好像都無法體現這些中文詞彙所拚湊起來的美。”
龔學暢看了眼，就發現她拿出來的是典型的中文歌詞, 還有一係列網上流行的彩虹屁。
如何翻譯，讓語感更好，情境更美，也是他現在致力於研究的一大方向。
然而，在熱情的討論之餘，龔學暢也對方秋葉的職業感興趣了。
他擱下手裡的咖啡杯，對於她推了下鼻梁上框架眼鏡後、雙眸瀲灩提出來的問題，不由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方小姐，對語言的美感很敏感，也很有天賦。”
“平時，經常看書嗎？”
這樣的對話，總算比較像是正常相親的內容了。
在十次的單獨會餐後，終於拓展到了英語補習的範疇之外。
方秋葉愣了下，事實上，她有些內向，不太喜歡在公共場合跟陌生人過多交流。
但對於見麵十次以上、並且一直黏貼在她電腦屏幕上的男人，龔老師現在顯然上升到了閨蜜之下、但普友之上的程度，她可以徹底打開話匣子的朋友類型。
“看，每天都看很多。”
方秋葉說到這個還是有點自豪。
從大學開始，彆人在聽課，她就在下麵偷偷看小說。
如果還要追溯，那從小學開始，彆人還在做一課一練，她就在圖書館偷偷看名著裡的愛情故事了。
當然，這是興趣，她從不掛科，反而一路都是好學生。
屬於逢考抱佛腳、次次都管用的幸運類型。
方秋葉想著自己以前的豐功偉績，也是笑眯眯地吃了一口香噴噴的烤鴨。
倒是龔學暢愣了下，“工作相關？”
他每天也要看不少學術資料。
“唔……一半一半。”
方秋葉嘴巴裡的烤鴨還沒全咽下去。
但她揮了揮手，也不想對方誤解太多。
“不過，我主要是看小說~”
“沒啥營養，純屬娛樂。”
對於普友之上的老師，她也不想隱瞞什麼。
甚至再吃兩次飯，她就打算和盤托出，告訴對方自己真正的工作內容以及補習目的。
然而，龔學暢卻是猜到了。
晉江文學網，他看了眼就發現是小說網站。
而麵前的女孩子，總是很喜歡掏出自己小包裡的本子，時不時就會記錄上幾句。
甚至，有幾次他在補習中途離開座位，但回來後，就發現她捧著手機，敲打地十分投入。
這樣記錄或者打字的過程，她的嘴角總是浮現著一抹淡淡的笑。
甚至有時候，她還滿嘴嘀咕……
‘如果男主這樣說話，會被噴成狗麼？’
‘其實，現在開車也不算晚叭？’
‘說實話，到底為什麼這個男人就是喜歡這個女人，到死心塌地的地步呢？嗯……果然還是要再加幾個情節，更有說服力……’
‘反派一招被打死，到底是爽呢還是不爽呢？糾結啊……’
他每次聚餐後，送她回家的路上，都能聽見她在車座上小聲的碎碎念。
而龔學暢在下一次吃飯，也終於撿到了因為方秋葉冒冒失失而遺落下來的筆記本。
他沒有偷窺彆人物品的習慣，隻是給方秋葉發了條短信，就把本子收好了，等下次再歸還給她。
但沒想到，方秋葉心急火燎地在回家後的第一小時就來了微信！
他返校上課，手機靜音，課中也不查看手機。
等到下課後，卻發現了幾條十萬火急的短信，以及微信來電、未接來電記錄。
【老師，江湖救急！你能翻到本子的最後一頁跟倒數第頁的內容，拍個照片給我嘛！？】
【大哥，在嗎？救命！】
【嚶嚶嚶……】
一條比一條急促，到了最後，甚至是發出了疑似神誌不清的呼喊。
龔學暢皺眉看了一眼，內心就奇特地像是被撕扯了起來。
他毫不遲疑，還沒走出教室的門，就撥出了電話。
這是兩人見麵，補習相親十一次後的第一通電話。
“龔老師！！！”
一接通，龔學暢就難得地聽見了對方的尖叫。
元氣十足，竟是精神充沛，再也沒有了之前見麵哈欠連天的迷朦感。
而很快，他也聽見了電話那頭傳來的啪啪聲音。
這啪啪聲無比清脆，他這個經常備課寫期刊論文的人也非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