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老二,你既先當了這家,現下人丁正是齊全,你便有何想和大家說的事,先說上幾句,也算是個接班的規矩吧。”

鐘義站到大廳中間,挺直了身體,道:

“九叔既這麼說,我便說上兩句。我這人性格不像大哥,沒那麼獨斷專行,說一不二,不過既讓我先當了這家,也得合上我的行事。我把話說在前頭,我這人做事最講規矩,凡事隻要按規矩來,總是好說的。以後大家但凡有什麼要商量的事情,隻要在鐘家家規和鐘氏族法之內的,儘管和我說來便是。”

鐘義儘量控製著自己的聲音,不讓那份初掌權者的喜悅表露的太多。

誰知他話音剛落,人群裡竟立時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

“九叔,你老人家在這裡,二爺又剛剛說了這些話,我便正好有一件要緊事,想要問上一問。”

眾人一愣,鐘義則是臉色一變,打眼看去,這說話的,竟然是剛剛新寡的大少奶奶秦淮。

秦淮從雀兒開始大鬨會客廳起,便一直在心中暗暗思量。

他承認,自己這個看過無數宅鬥文的超級撕逼狗血愛好者,也已經被鐘家這一盆盆層出不窮的狗血潑瞎了眼。

而在看到雀兒欲與鐘禮同歸於儘、鐘信狠狠打了雀兒一巴掌的時候,

秦淮感覺自己也被那記響亮的耳光給打醒了。

他忽然警醒過來,按照書中的設定,真正狠辣凶殘的‘戰鬥’,還未真正開始,真正腹黑陰險的人,也才隻假借自己的手,滅掉了第一個對手。如果自己還不找機會脫身,繼續在鐘家這個修羅場裡沉淪,說不定哪一天,便會被人帶上一條悲慘的不歸路。

所以在鐘義提到“規矩”這兩個字的時候,秦淮忽然眼前一亮,這一刻,強烈的心跳告訴了他自己,什麼叫求生欲。

鐘義側頭看了一眼鐘九,皺著眉頭對秦淮道:“大嫂子想問些什麼,便請說吧。”

秦淮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形,“我知道鐘氏家族裡,凡是失夫的寡婦,但凡沒有留後的,便要被譴返回娘家,或是自行出去過活,現下大爺歿了,我身下又沒有後人,想來自然要守這個規矩,因此我想問一下九叔和二爺,要幾時打發我離開,我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廳內眾人都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驚到了。

鐘九原是見慣了族內寡婦因被譴返而大吵大鬨、或是尋死上吊的,可是像秦淮這樣剛剛守寡不到三天,便主動問起何時要譴送他,還真是從未得見。

他正在沉吟之間,卻聽鐘義開口道:

“大嫂子這話聽著好生令人訝異,明明嫂子和大哥那麼親密恩愛,怎麼這會子倒先問起這事來了。”

秦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二爺不是剛說了凡事要重規矩,既然這事也是鐘家的規矩,自是與恩愛與否並無關係。難道因為我和大爺恩愛親厚,二爺便會破了規矩,不讓我走了嗎?”

秦淮這句話雖然說得淡淡的,卻一下子讓鐘義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接了下去。

人群裡的鐘秀忽然站了起來。

“大嫂子這話說得很是啊,家有家法,族有族規,日後大嫂子的歸宿,必然是要聽從族裡的安排。隻一樣,家法也好,族規也罷,卻再也大不過官家的法令去。大嫂子難道忘了,九叔方才不是說過,關於大哥在家廟死亡一事,在官家最後的查驗結果沒有下達之前,大嫂子和老七二人,是不得離開鐘家的,是吧,九叔?”

鐘九點了點頭,“不錯,我且為此專門給官家簽了保單,便是承諾他二人不能擅自離開鐘家。至於族規一事,待大爺的喪事和官家的事了結後,自會考慮。”

鐘秀看了眼秦淮略皺起的眉頭,唇邊梨渦一閃,又道:“所以大嫂子現下,還是安心和老七回泊春苑去,好好調養調養,畢竟大哥這喪事,嫂子還要辛苦得很呢。”

秦淮聽她所言,心下一愣,這鐘秀怎麼忽然有這般好心了。

果然他想得沒錯,鐘秀緊接著又道:“隻是現下雀兒已不可用,泊春苑裡沒了掌事的丫頭,怎麼使得。二哥,我倒有個建議,不如便將我房裡那個二等丫頭碧兒,調派到泊春苑去,那丫頭為人爽利,又是我親手調理出來的,專會服侍奶奶小姐,必可為大嫂子所用。”

鐘義眼睛一眯,忙道,“倒是二妹妹想得周全,大嫂子此刻剛剛喪夫,心情必是愁悶,最是需要照料,如此便這麼定了。”

說話間外麵請來的醫生已經趕到,眾人忙著領醫生去看視鐘禮和何意如,鐘義便讓各房人自行散去,又命人將雀兒捆了手腳,先扔到那間專門懲誡後宅下人的屋子裡去,等太太醒來後,再行定奪。

秦淮雖然早知道不會一下子便達成所願,但是自己將那話說了出來,便也等於將了鐘家一軍,逼著他們遲早放自己離開。

眼下見鐘氏二房兄妹不容分說,便安排了一個二房的丫頭過來,心中自是明白他們的用意。隻是眼前的情狀,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一切還是先走著再說。

他正在胡思亂想,身後忽然傳來鐘信低沉的聲音。

“嫂子,咱們這便回去泊春苑吧。”

秦淮心中莫名便是一動,忽然想到,眼下要回的泊春苑裡,終於沒了鐘仁那雙滿是淫邪的眼睛,可是為何,在聽了鐘信這句話後,自己卻依舊感覺肉跳心驚呢。

他甚至心中有這樣一個感覺,那個隻有他和他的家,或許比自己躺在暴虐乖張的鐘仁身邊時,還要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秦淮忽然就感覺自己真的有點怕他。

他側過頭去,正見兩個粗壯的小廝,拖著被捆成粽子狀的雀兒向外走,在她那張算得上嬌俏的臉上,一排五根粗長的手指印跡,此刻竟愈發地清晰可見。

這一巴掌,打得可比當初她打鐘信生母那一掌,狠得更多。

他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鐘信,低聲道,“離家這麼幾天,倒像是過了幾年一樣,現下這會子又累又乏,真是食不知味,一會回去,不如讓小廚房弄幾樣點心來,彆的,真心吃不下。”

鐘信微躬著身,“嫂子想吃什麼,說給我好知會廚房一聲。”

秦淮輕輕咬了咬牙根兒,“芝麻*果仁餡的酥餅,綠豆粉做的涼糕,夾肉鬆的果子,再來一份,灌雞汁的小籠包吧。”

這四樣點心,是他當初偷偷送去給鐘信生母的,此時照樣說出來,其中的深意,或許隻有自己和鐘信才會明白。

鐘信似乎怔了怔,卻連頭都不抬,“老七知道了,這幾樣點心,老七心裡麵都記得,確實是好吃的。”

他二人嘴裡說著,便朝廳外而去。一邊跟在醫生後麵打下手的邱墨林,一雙眼睛卻老是飄在秦淮身上,此刻見他要離去,忙偷偷溜到門口,見除鐘信外四下無人,便對秦淮笑道:

“嫂子這便回泊春苑了嗎,墨林見嫂子在家廟昏倒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得好生休息,形容憔悴得很,夜裡…可需要好生將養啊。”

他說到夜裡二字,故意頓了一頓,眼鏡片後麵,忽閃著一個曖眛的眼神。

秦淮此刻心裡有一股躁鬱的火,這股火讓他恨不得跳起來,在邱墨林那張小白臉上,狠狠扇上一記耳光。

這個色膽包天的男人,簡直是時刻都在尋找機會,想要在自己身上占到些便宜。

若不是因為守貞鎖還揣在他的身上,秦淮真希望他能立刻在自己的世界裡消失。隻不過現在,在鐘秀忽然派了身邊人到泊春苑的情形下,秦淮暫時還想讓守貞鎖留在邱墨林那邊,或許更保險一些。

“多謝姑爺提醒,不過今個兒夜裡,我要在泊春苑給大爺設置靈位,添置香火,徹夜帶著丫頭婆子守靈,所以這休養一事,便還是日後再說罷。”

鐘信聽到秦淮的言語,微微看了他一眼,竟然也開了口。

“姑爺儘管放心,嫂子這邊,我一定儘心照顧,和從前大哥在的時候一樣。嫂子既要為大哥在夜裡守靈添香,我都會陪在左右,總不會讓嫂子一個人守這靈前長夜的。”

二人說完這話,也不等邱墨林搭腔,便自匆匆去了,隻剩他一個人在廳門口抓耳撓腮,惱恨嫂子怎會這般不上道,不懂自己打算夜裡偷偷前來的心意。

很快,兩個人便已走到園子深處的小徑上。天色向晚,蟲鳴林幽,秦淮看著遠處那帶波光粼粼的攢心澗,不自覺便歎了口氣。

鐘信微微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問道:“聽嫂子方才在廳中所問,是對在鐘家的生活,已經生厭了嗎?”

秦淮驚訝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忽然會有此一問。難道他對自己要逃離鐘家,逃離他的黑手,已經有了警覺不成。

“也談不上生厭或是歡喜,這原本就是鐘家的規矩,總是要守的。或許我原就不屬於這個深宅大院,是大爺把我帶了進來,現下他既撒了手,我便也該去了。”

鐘信拂開前麵擋住秦淮眼簾的花枝,“我倒覺得,這世上任何地方,都有束縛人的規矩,去到哪裡,都會有厭有喜。大哥固然是不在了,可是我記得鐘家的規矩裡,無後的寡婦卻也未必一定便會離開。”

月光下,聽到鐘信這句淡淡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言語,秦淮心中一動,卻沒有把這話接下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