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信見他不作聲,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這臥室不比正房,裡麵隻有一張大床,兩張木椅,連沙發也無,自己的地鋪已經濕得精透,這漫漫長夜,卻該如何應對。
在思索中,秦淮的眼睛已慢慢適應了黑暗,下意識地,便踱到床邊,順勢靠在了床頭。
他的腦海裡好像有一排試管、試劑和無數的分子式,在不斷地閃動著,卻又不停地被自己的大腦否定,再否定。
鐘信的目光慢慢落在秦淮的身上,朦朧的暗夜中,男嫂子的臉半明半暗,像是被黑色錦緞包裹的玉石,散發著淡淡的清輝。
這個名義上已經是自己妻子的男人,在容貌和身體上,委實是個銷魂的尤物。不過時間越久,他倒是慢慢覺得,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還有許多比身體更吸引他的所在。
鐘信不得不承認,正值壯盛之年的自己,每一個在嫂子床下度過的夜晚,都是一種身心的煎熬。
尤其是午夜夢回之際,偶爾會聽到,床上傳來嫂子在沉睡中呻*吟般的囈語,那光景,鐘信每次都有要折斷自己的衝動。
說好了,隻是養花人與花的關係,可是為什麼,卻越來越有想攀折花枝的衝動。
這樣的夜,殊是難熬。
隻是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死死壓抑的靈魂深處,或許並不反感這煎熬的過程。
可是今晚,卻連這份煎熬,也不能有了。
看著在床頭一聲不響,似乎有些冷淡的嫂子,鐘信終於留不住了。
“嫂子,今晚你便一個人睡在這裡,記得反鎖了門,我去那邊調香室,在桌案上混一夜就是。”
鐘信說著便抬起了腿,做出了要離開的架勢。
秦淮在他的聲音裡愣了一下,才從滿腦的分子式中反應過來。
窗外的風雨這工夫像是拉開了鋪天蓋地的架勢,愈發地猛烈,砸在門窗上,發出“呯呯”地聲響。
這光景,自己若讓他一個人頂風冒雨跑出去,在那小屋的桌案上躺上一夜,也未免…太狠心了罷。
在秦淮的心裡頭,這工夫並不是在擔心,書中的老七原是睚齜必報之徒。他隻是單純覺得,這樣的時候,自己不該、也不想讓他走。
“叔叔不用出去,還是在這裡將就一夜罷,這麼大的雨,我倒是有些擔心,說不準何時那院裡的積水,便又會衝進門來。”
鐘信聽他這話,說的倒是十分有理,一時間便收回了腳步,低聲道:
“那嫂子便早點歇息,我坐在那椅子上打個盹,留神著些,也就是了。”
秦淮看了眼自己身下的大床,那紅香錦被下,若是躺上兩個人,應該也是夠的。
“那椅子上又如何睡得了覺,叔叔便到床上來吧,你和我各占一邊,地方也是儘夠用的。”
鐘信原以為自己會拒絕嫂子的這番心意,畢竟在他心裡,曾經這鐘家裡的任何一個人,除了菊生,都是不可接近,更加不可親近的。
可是讓他感覺吃驚的是,在嫂子說完這話之後,自己稍稍猶豫了下,便默默走到了床邊,掀起被子,緊貼著床邊躺下了。
或許有時候,人的身體,總是比理智來得更直白一點。
秦淮見他無聲地鑽進了被窩,反倒怔了一下,便也輕輕在另一側鑽進了被子。
一張黃花梨的大床,倒被兩個各守一邊的人,空出中間好大的一個位置。
夜色越來越濃,兩個人在一張床上,已經睡了很久了。
可是獨守一邊的秦淮,卻覺得今夜的自己,似乎完全找不到一絲倦意。而失眠的人最是知道,越是睡不著的光景,越是控製不住想要翻來覆去。
秦淮已經儘量控製著自己少翻動身體,可是時間久了,卻還是不可抑製地要翻轉過來。
他輕輕在被子裡挪動著身體,儘量用最慢的動作,讓自己轉向了鐘信這一邊。
昏暗中,鐘信結實的脊背隱隱可見,從他鑽進被子到現在,那個天生便有些冷硬的姿勢竟然一動未動。
秦淮瞪大眼睛看著他的背影,這個正一步步向心中目標邁進的男人,到底什麼時候,留給自己的,不再是眼前這個冷厲的背影。
鬼使神差一般,這工夫的鐘信,竟然翻了個身,不知是不是合衣而臥的原因,在沉睡中似是覺得熱了,竟然在翻身的同時,滑掉了身上的錦被,一條結實的長腿和一條手臂,完全不似他白日的拘謹,而是極其放鬆地伸了過來。
終究是腿比臂長的緣故,那手掌離秦淮還有一定的距離,可是那小腿和結實的腳掌,竟然已經壓在了秦淮的身上。
這一刻,同樣合衣躺在被子中的秦淮,瞬間便覺得自己的臉,變得又漲又熱。
鐘信壓在自己身上的腿,雖然並沒有亂踢亂動,卻像是帶著一種奇怪的熱能,將一個男人身上滾燙的熱力,一點點傳遞到自己身上,無處遁形。
而隨著鐘信滑掉了半邊被子,他的身子也幾乎全部露在了外麵。大約是在被子中捂熱了身子的原因,在屋內微涼的空氣裡,竟讓秦淮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眼前的老七,倒像是調香房裡一塊珍奇的香源,正在不斷向外散發著身上的熱氣與味道。
那味道帶著男人身體上自來的雄性氣息,熱而奔放,充盈在床榻錦被之中,仿佛有一種隨時要昂身而起,將身邊人吞噬般的威猛。
這一刻,秦淮微微閉上了眼睛,用力吸吮著空氣流動的、隻屬於男人的味道。
忽然,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之前糾結在腦海裡的各種儀器和分子式,此刻又重新跳了出來。隻是這一刻,他興奮地坐起身子,用力在腿上擊了一拳,“我想通了!”
被人重重在腿上打了一記的鐘信,猛地在沉睡中驚醒。
黑暗中,隻見嫂子正半坐在自己身邊,似乎才從噩夢中掙脫出來,臉上隱約還帶著驚慌的神情,一雙眼睛卻睜得老大。
那一刻,讓他想到了在寶輪寺等侍官差查驗的空屋子裡,嫂子在沉睡中突然發出的驚叫。
或許,這個曾經在鐘仁身邊艱難度日的男人,還是忘不了在寶輪寺中,與那個冰冷的屍體相擁在一起,孤獨等待自己帶人回來的可怕光景。確實,那個陰狠變態的大哥,便是自己,又何嘗不是在偶爾夢到他時,也會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
在一陣恍惚的感慨或是同情當中,鐘信好像並不真正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麼,便輕輕伸過手臂,想把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人攬在身前,用自己的體溫,去安慰和保護一下他被冰冷的心。
畢竟,他和他一樣,都是在泊春苑裡,被人傷透的人。
秦淮正在驚訝於自己方才靈光一閃的念頭。
要知道,自己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忽然就把由四時錦帶來的啟發,和老七身體給自己的提示,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這會子,他睜大了眼睛,目光中一片空明,隻有一個奇妙的香水調製方法,在腦海裡反複地運行和推測。
而這時候,一隻男人有力的手臂,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到了自己身後,又順勢便將自己攬到了他溫熱的懷中。
哐當…
雨中的東跨院裡,忽然從漆黑的睡房中,傳出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悶響。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