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中外。
主戰派力戰,此前全權負責南方事物的軍機大臣孫大人直接羈押回京,宋遵理為孫大人左膀右臂,下野不說,更壞的消息是有人在前線看到了宋眺穀,論罪當刮。
府門夜裡就已經圍起來了,局勢一下就變的非常被動,宋遵循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宋暘穀,“教人送信去,去南邊,找他大哥去,千萬不要回家,直接從莊子裡走。”
人馬派出去三撥,均被堵回來了,外麵駐兵紮的密不透風,全是袁大人的人馬,他先前練兵,如今一躍成新軍陸軍主帥,取孫大人而代之。
宋遵理木然而坐,府裡謀臣良士仍在,好歹能穩得住,“諸位如何看?”
如何看?
從來聽說殺主將的,沒有聽說殺謀臣的。
孫大人先前帶兵去打,幾十萬的軍隊打不足萬人,沒想到是一個大潰敗。
各地總督巡撫衙門也紛紛叛變朝廷,忠心耿耿像是孫大人宋遵理一樣的人,極少。
如今下野,不過是彈指一揮之間,“不如靜觀其變,此次事敗,不全然是孫大人的問題,新軍不是孫大人親自操練的,前線部隊各有主將。”
孫大人無親兵,自然調遣不動,烏泱泱的人去了,車輪戰也該贏得,可是成分過於複雜,裡麵有袁大人的新兵,還有祁兵,還有拱衛皇城的甲兵,哪裡能機動作戰,聽一個老大人的話呢。
此時此刻大家夥兒想想,才知道敗是有敗的必然性的。
縱然不怪孫大人,可是這事兒總得有人擔起來,宋遵循歎氣,“朝廷如此態度,未免讓人心寒,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孫大人謀國二十年,落地下獄的地步。我為馬前卒,又有什麼好下場呢?”
還有宋眺穀的事情,他現在隻盼望著老大彆給人逮住了,不然人贓俱獲,府裡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眾人一片默然,日落西山大概就是此時,昔日喧嚷繁華一瞬間褪色,隻有靜默。
“我死不足惜,隻是我齊州宋氏三代,人丁單薄,隻暘穀一男丁,他出世時遵從先祖教誨,取名為暘穀。”
宋遵理涕淚四下,對上拱手以示追懷,日出扶桑東,日落暘穀晚,日出光萬丈,日落霞漫天,善而有終,故取名為暘穀。
日落而太陽休息又升起的地方,寓意生生不息,周而複始。
“我兄弟二人悉心教導,愛護百倍,今此之後,我若有不測,請諸位照看。”
已然存死之心,他是一個保守又頑固的人,愛重朝廷,卻沒想到朝廷反刀而對,孫大人既然羈押回京,朝廷已然用他來定罪。
不由得心灰意冷,又百般牽掛宋暘穀,還未教導他成人,便要先走一步了。
府內各處管事齊備,垂手肅然,按照他的指派分立事物,二師傅眾人捧著賬本合賬開府庫,宋遵理分儘家財,“萬萬珍重,還請周全我兒暘穀!”
至上午九時,府外重兵看守,府外馬蹄聲驟,人喧馬嘶,“奉旨意,其家眷人等——”
宋遵理跪地接旨,聽到孫大人已飲鴆謝罪,家眷等人一概緝拿便已心灰意冷。
府內諸人一片痛哭,一個諾大的宋府,就這樣倒下來了,聖旨一下,清點家眷,盤問發現宋暘穀等人在莊子上,立馬派人去拿。
宋遵理闔目,已到絕境,這是抄家!
滿府全是罪眷。
“東翁——這可如何是好,這說定罪一下就定了,連個申辯的機會都沒有,孫大人更是一句話沒留下就飲鴆而去啊!”
這滿府的東西,都已經開始抄檢了,吵吵鬨鬨地,宋遵理換了一身家常衣服,其餘人等遣散或羈押。
他有些圓融的身材像是富家翁,長袍有些舊,布衣藍袍,摘了官帽兒放在桌子上,一身的書生打扮,當年他留學,便是這樣的打扮,外國人笑話他們這些學生古板又土氣,像是鄉下來的。
如今,他隻覺得一場空,“都散了吧,原本想盤點家資,朝廷容恩散給你們的,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受我牽連了,府庫裡麵東西自取吧,要是能收買人出去,就出去吧,散了吧。”
富貴一場空,大夢一場淚罷了。
莊子上消息還沒有收到,扶桑一早上去了就覺得心裡不踏實,姑奶奶換下來新衣服,給她眉眼上都點雄黃,“你爸爸,給你買櫻桃去了,一筐子櫻桃你拎著去過節,不至於讓人笑話咱們不體麵。”
正說著,就見舒充和推門進來,神色不安,“壞事了,壞事了啊!”
他聲音壓的很低而急促,“我剛去果子局,聽說宋府夜裡就給圍起來了,聽說軍機大臣孫大人壞了事兒已經服毒謝罪了,宋大人一向跟著孫大人鞍前馬後,這次是要下大獄啊!”
扶桑倒吸一口涼氣,她不懂刑法,“家眷呢?”
“自然是罪眷同判!”
話音剛落,就見扶桑衝門而出,牽了騾子就騎乘出門,人走了話音還在後麵呢,“我找他去,家裡彆管。”
姑奶奶追到門外去,要喊,自己拿帕子捂住了嘴,又掉頭去屋子裡拽著舒充和,“快,你跟上去,這是砍頭的大事兒,由不得她摻和,彆叫人知道了。”
舒充和左幾步,右幾步,家裡就一頭騾子,“我借去!”
真是急死個人,姑太太氣急敗壞,“上哪裡借去,你這樣怎麼追的上,去的是哪個莊子來著?”
真叫人沒脾氣,追上去了又怎麼樣,扶然抿著唇,“我去找。”
姑太太這會兒嚷嚷著頭疼,“你們都彆去了,一個個的爺們嘴上都跟沒胡子一樣的,指望著你們乾什麼去。”
舒充和她自來知道是指望不上的,這人呢,沒有主意,且不會辦事兒。
舒然呢,少年意氣,總覺得缺點兒經驗智慧,姑奶奶倒是想自己去,可是她不會騎馬,也不會騎騾子,她還不認路!
“都該乾嘛乾嘛去,老二要是家裡來了,我指定要打她一頓的,我去黃桃斜街一趟兒,好歹跟她師傅說一聲兒,有什麼事兒他比咱們清楚著呢,一來打聽打聽,二來呢也給榮師傅透底兒。”
扶了扶簪頭,到底是換下來銅的,用了銀簪子,又去換了一身出門見客才穿的衣服。
扶然去街上叫了人力車,她邊上車邊囑咐,“家裡門得留著,夜裡也彆鎖著了,省的她家裡進不來找不到個落腳地兒,都各乾各的去,誰也甭給我惦記著鬨心,有我呢。”
太太一個勁的應著,拉著她的手塞了半兩銀子,“終歸是她師傅,咱們不好空著手去,您路過街裡的時候,買四樣點心果子的,也算是咱們的體麵。”
等著人走了,才歎口氣,這家裡啊,多虧了有姑奶奶,女中豪傑。
扶然在屋子裡兜圈兒,“甭著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能痛風報信兒最好,她跟府裡的少東家,是過硬的交情,沒道理得了信兒不去跟人家說一聲。”
“咱們退一步說,就是人沒跑,也是咱們儘了心的情分在,往後府裡招呼的時候,咱們不能躲開了,做不出那樣沒人性的事兒。”
舒充和應著,“是這個理兒,依我看,事情倒是沒有那麼壞,那府裡的人不是還圈著呢,到不了喊打喊殺的地步。”
家裡雖說是在祁的,也吃著一份兒公糧,辦的也是公事兒,可是跟達官顯貴是真的不接觸,日子過的跟其它的平頭老百姓一樣,甚至還沒有人家過的富裕呢。
這樣喊打喊殺的事兒,是從來沒有過的,隻能自己個寬慰自己。
扶桑才走一刻鐘,後麵就有令兵扛旗跑馬從後麵追來,揮鞭子清道。
這個方向,她心裡一橫,怕不是要去拿人的。
人家是馬,她是騾子,比不過。
心裡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想到宋暘穀這人要是給逮到了,成了階下囚,好一點兒的發配苦寒之地,壞一點兒的跟這他伯父一起刮了。
眼淚就下來了,君是天上月,怎能臥鍘刀。
擦擦眼淚,直接衝進官路兩旁田裡去,她瞧見那裡有人地裡乾活兒,“我有騾子,帶我走山路,送一頭騾子。”
一頭騾子,已經比得上農戶半邊身家了。
人家伺候莊稼的,京郊的人向來見多識廣,“怕不是什麼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