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的時間過去了, 整個病房依舊處在一片死寂當中。
顧夜笙已經端正地躺回了自己的病床上, 一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 他的臉上幾乎沒有半點表情,隻是下意識地將仙人球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微微用力的關節依稀有些泛白, 內心極度的緊張一覽無餘。
如果可以的話, 顧夜笙此時, 大概更願意自己重新昏迷過去。
可惜的是, 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
易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抬頭看到自己送給寶貝兒子的“刺刺”落在了這個來曆不明的alha手中。
眼底的神色晃了晃, 嘴角頓時壓得更低了。
胥翼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旁邊,假裝沒有留意到易嘉木投來的求助視線, 死死地盯著地板不動如山。
天地良心, 他是真不知道這兩人居然在醫院裡乾這檔子事!要不然,在樓下大廳遇到易家這兩位長輩後, 他怎麼的也要想方設法地,把人攔上一攔。
易嘉木已經整理好了原本有些淩亂的衣衫, 視線在易文石臉上轉了轉,有些心虛地低聲道:“爺爺,你們來這,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聲?”
“我們倒是有意想要跟你說, 可你的通訊器根本撥不通啊!”易文石早就已經雙鬢花白, 在和寶貝孫子說話的時候,上一秒還情緒不明的臉上稍微露出了一抹和藹的笑意,“這不, 要不是後麵小楊來找了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聯係你。對了,你哥應該也已經到了,不過他那邊手上還有些事情,估計一會就會過來找你。”
顧夜笙聽著這樣的話,緩緩地閉了閉眼。
好吧,除了這兩位之外,還有一個秦哥……
這次的事件鬨得頗大,不止是普通民眾們,被牽連其中的聯賽選手們更是傷亡慘重。
過大的動靜顯然是壓不下去了,星球政府這邊也不敢擅自隱瞞,乾脆在第一時間聯係了傷員們的家屬,也希望可以借此讓所有人得到更好的安置。
從今天早上開始,就陸續有家屬抵達了醫院,整狀大樓上下一片前所未有的熱鬨。
易文石和易杭所在的地方路途過遠,所以到了這個時候才剛剛抵達。
易嘉木一聽就知道自己確實是讓長輩們擔心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側臉:“對不起啊,還讓你們專程跑這一趟。”
易文石笑嗬嗬地在易嘉木頭上揉了一把:“不管怎麼樣,沒事就好。”
這樣的一副畫麵,怎麼看怎麼的和樂融融。
如果沒有始終落在身上那如刀割般的銳利視線,顧夜笙大概可以覺得好受很多。
易文石和易嘉木聊了一會兒相關情況,許久之後,才終於想起病床上的某人,笑眯眯地問道:“木木,這位是?”
顧夜笙的背脊本能地微微一僵:“爺爺您好,我是……”
易文石的眼簾微微地抬起幾分,輕描淡寫的一個眼神就將顧夜笙的話給全部堵了回去,隨後,置若罔聞地轉向易嘉木,語調愈發和藹可親:“雖然我從小到大都教你要樂於助人,但是你才剛受到這麼大的驚嚇,有時候也要多為自己想點。不是隻要什麼不相關的人隨口一說,就真的隨便什麼事都去幫了,知道嗎?”
聽著這顯然指桑罵槐的話,“不相關”本人顧夜笙,不由感到有些頭疼。
很顯然,這位爺爺是知道他的。
易嘉秦回去後,必定是已經將他們的事同家裡的兩位長輩說了。
而更顯然的是——易家長輩們對他的印象,恐怕都不足以用一個“差”字來做出形容。
印象分為負,多麼慘烈的開局。
易嘉木當然也聽出了話語背後的含義,忍不住回頭朝顧夜笙看了一眼,低聲解釋道:“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
“木木啊,來,讓爸爸看看。”易杭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易嘉木的跟前,拉著他上下左右地仔細看了一通,語調裡充滿著心疼,“怎麼才這麼點時間沒見,就瘦成了這樣。”
易嘉木疑惑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
他,有瘦嗎?
易杭歎了口氣:“外麵的人果然照顧不好你,不如跟學校請個假吧,爸爸帶你回家好好養下身子。”
易嘉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在“外、麵、的、人”四個字上,似乎聽到了非常意有所指的重音。
顧夜笙就這樣毫無存在感地躺在病床上行,仿若空氣一般,絲毫插不進半句話。
易家過分嫌棄的態度一目了然。
他不由地朝旁邊的胥翼投去了求助的視線,然而,隻得到了後者一記無比同情的眼神。
雖然沒有開口,仿若聽到胥翼在無聲地對他說:兄弟,這回真的幫不了你……
顧夜笙在心裡低低地歎了口氣。
其實他也知道,剛才那副情景被人家長輩們撞見,對方沒有把他原地弄死,估計已經是看在易嘉木的麵子上,非常有好生之德了。
所以,還能奢望能獲得什麼好態度呢?
抬頭看去,可以看到易嘉木在父親和爺爺跟前笑意柔軟的樣子。
這樣美好的落入眼中,反倒向是一根刺,在心中悄無聲息地紮出了一個細碎的口子。
從認識至今,易嘉木的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積極的,這是,和顧夜笙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
顧夜笙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家族當中無比尷尬的位置,有這麼短短的一瞬間,忽然不可避免地動搖了一下。
所以說,將易嘉木帶入他的世界,真的是一種適合的選擇嗎?
就算易嘉木本人不介意,那麼對方的長輩們,真的願意接受他這樣孤單無著的身世背景嗎?
就當顧夜笙隱約有些走神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他一聲。
反應過來時,隻見易文石終於給了他一個正麵相對的視線,至少語調從表麵上看還算和藹:“這位同學,你家裡的人有聯係嗎?大概什麼時候會到?”
顧夜笙剛剛準備好了無數問題的答案,隻是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問的會是這個。
啞然地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死在外麵,他的那些長輩們也隻是會隨便地安排人處理了安葬事宜,隨後從家族當中選出一個新的繼承人。
更不用說出於關心,千裡迢迢地過來看他了。
易文石見顧夜笙沒有回答,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沒再追問。
就在這時候,走廊裡傳來了隱約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