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內,白衍聽著將士稟告,屍堰方才已經離開厘城,匆匆趕往大梁方向。
白衍得知這個消息,隻是歎口氣,卻也沒有讓將士去阻攔,屍家其他族人都還在大梁城內,更彆說屍埕不能回大梁,那麼定會讓屍堰代回大梁。
一旁的木桌上。
一個個仆人、侍女,端著菜羮好肉上來。
大伯一臉虛弱的看著這一切,望著眼前的酒菜,此刻大伯根本不敢冒然伸手去拿,小心翼翼的看向遠處的白衍一眼。
從震驚到接受,如今大伯心中滿是悔恨,更多的還是擔憂。
大伯都依舊有些恍忽,他從未想到,衍兒,居然是秦將白衍,他尚在鹹陽時,對於這個名字,便有所耳聞,就是後麵回到齊國臨淄時,秦將白衍的名字,亦是出現在他人之口。
回想小時候的一幕幕,大伯眼下哭的心都有了,為何小時候就非要與衍兒鬥氣,他都是一個年長的長輩,何必和一個小輩計較,衍兒明明眉清目秀,為人也是孝順有佳,從不爭強好勝,反而在平日中,處處隨和。
為何那時候,他就非要輕視、嘲諷衍兒。
明明衍兒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個能成大事之人,那時候怎就如此眼拙?衍兒一看就是眉骨不凡,器宇軒昂,此等相貌,怎會平庸!
!
怎會如此眼拙????
若是那時候,待衍兒好一些,如今衍兒的身份,他何須還要四處漂泊,他又怎會差點生死,在囚徒之中,體會苦肉之痛。
還有,此前在巨陽城.......
“唉!”
大伯思索間,生平第一次,臉色悔得發青,由衷的悔恨,恍恍忽忽的臉頰上,儘是苦澀,唯有歎息一聲。
“大伯,這段時日多有勞累,先充腹中之饑!”
白衍看著將士離去後,見到侍女已經把菜呈上來,便看向大伯,見到大伯那毫無喜色,一臉毫無生氣的模樣,抬手示意道。
“好,好,好!”
大伯聽到白衍的話,連忙回過神,小心翼翼的對著白衍,抬起雙手,笑著打禮。
禮畢後,見到白衍的眼神,大伯方才收起思緒,感受著要被餓暈的感覺,再次看向白衍,笑了笑,見到白衍已經繼續看著竹簡,大伯便沒再說話,連忙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一開始大伯還能克製,然而到後麵,狼吞虎咽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大伯的模樣,很多次大伯都差點被噎死,但後麵依舊毫無顧忌的大吃大喝。
隻有經曆過像大伯這樣想的,才能體會到,寧願被撐死也要吃的那種急迫感。
許久,大伯方才打一個飽嗝,大口張嘴呼吸著,再也吃不下東西。
又等了一會,大伯方才緩過來。
這時候,大伯方才轉頭,看向書房內不遠處的木桌後,看著竹簡的白衍。
“衍兒啊!”
大伯想笑,但麵色又有些僵硬,怎麼都笑不出來,隻能訕訕之色看向白衍。
“大伯好奇,你是如何到秦國的,又怎會以白衍之名?”
大伯見到白衍望過來的目光,想了想,好奇的問道。
此刻大伯心中,在震驚衍兒是白衍之後,腦海便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修繕與衍兒的關係,隻要衍兒認他這個大伯,不計較當初的事情,什麼官員,什麼李斯,他子淮又何須再去登門求食。
他乃名將白衍的親大伯!如今天下人口中暴君嬴政最寵信的將軍。
有這層關係在,他何愁不能出人頭地。
“大伯,想必大伯聽聞雁門之事,衍兒擔憂大伯出門安危,還是小心言語才好!”
白衍輕聲說道,善意的提醒一句。
“雁門.......!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大伯聞言,起初還沒反應,等回想到什麼後,頓時麵色一僵,連忙配笑著點點頭。
這時候大伯方才記得,此前傳言白衍在雁門大開殺戒,得罪無數士族權貴,就連秦國朝野,都數不儘的士族,想報複白衍。
更彆說,還有韓、趙等舊族勢力!
想到這裡,大伯才感覺脖子有些涼颼颼的,回過神後,想說什麼,還未開口,便見到白衍看著竹簡,眉頭微皺。
“大伯之事似乎有些不對勁,為何李由之玉,府中之人,人儘皆知,而大伯恰逢路過時,有恰逢落於地麵。”
白衍看著竹簡,見到大伯所犯之事,立刻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這從頭到尾,似乎都像是在給大伯下套。
“這,此前......”
大伯聽著自己的親侄兒提及往日自己所犯下的醜事,麵色有些難堪,然而不到兩息後,大伯突然幡然醒悟,怎麼感覺侄兒的話裡有話。
當時的確是他貪心,見到佩玉之後,私自藏起來,後麵被抓個正著。
但侄兒的話裡,似乎在說,這似乎是有意而為之。
大伯突然被點醒,當初他一直認為是自己貪心,從未往其他地方想,但此刻,大伯第一次,回憶當時的場景,有些懷疑起來。
“此事,衍兒會命人去替大伯查清!”
白衍放下竹簡,起身來到木桌前,看著窗外。
大伯聞言一臉喜色,不過還沒開心多久,下一刻,突然再次聽到白衍的詢問。
“不過大伯能否回答衍兒一問?”
白衍轉過頭,看向大伯。
“此前得衍兒懷布,大伯心中可有過要害衍兒小舅父的念頭?”
白衍輕聲詢問道。
房間外尚有烈日,更有秦國士卒守在門外,但隨著白衍的話,房間內這一刻安靜得讓人害怕。
看著曾經的侄兒,用一雙從未見過的眼神望著自己,大伯也是第一次,從親侄兒的眼神中,感覺到害怕。
驀然間,大伯這時候才想起孇穀,而此前他又在楚國巨陽城,見過衍兒。
“怎會......”
大伯一臉僵硬的解釋,而方才看向白衍的眼神,大伯不知為何,就有些心虛,再說話,卻又不知道所些什麼。
白衍這時候緩緩走過來,來到大伯木桌對麵跪坐下來,看著木桌上的殘羹剩菜,還有酒壺。
白衍拿過一個酒爵,緩緩倒上一杯酒,也給大伯倒上一杯。
“大伯,今日大伯來此,皆因大伯乃衍兒親父之兄!”
白衍倒好酒後,雙手拿起酒爵,示意大伯飲酒。
“衍兒!”
大伯再傻,眼下也聽得出白衍的意思,侄子明顯是在說,因念親情,他方才會坐在這裡好吃好喝,若無親情,便沒有今日之事。
想到這裡,大伯整個身子都顫抖一下,清楚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日後榮華富貴,怕是都彆想。
“衍兒,此前大伯雖不得穀兄相助,心中卻有不忿,卻從未想過,真去殘害穀兄,大伯隻求富貴,絕無害人之心!”
大伯抬頭對著白衍,笑著說道。
在得知孇穀讓水衍去秦國武都,大伯心中的確有報複孇穀的念頭,然而多是因為此前怨氣,以及一路上的挨餓受苦,待前去秦國有錢後,報複孇穀的念頭便逐漸澹下來,更多的是求榮華富貴。
如今又經曆這一劫難,大伯真的已經沒有絲毫報複的念頭。
“衍兒,你要相信大伯!”
大伯望著眼前的侄兒,露出討好的笑容。
白衍拿起酒爵,對著大伯笑著點點頭,似乎是相信了大伯的話。
片刻後。
在白衍的吩咐下,府邸的侍女,帶著大伯下去修養,畢竟大伯一身傷,沒有一兩個月,都未必能好。
“將軍!”
牤見到大伯離去後,便來到書房內,對著白衍打禮,看著侍女在收拾殘羹剩飯,牤把目光看向白衍。
“若是沒有猜錯,營地哪裡應該已經有傳言。”
白衍站在窗前,輕聲說道。
“將軍,牤可否要去處理?”
牤點點頭,方才在渠道哪裡的事情,包括白衍稱呼那中年男子為大伯,不僅是將士們親眼見到,就是那些囚徒,以及那些燕地將領都親眼見到,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何將軍會稱一個囚徒為大伯。
雖然牤不懂,但眼下,營地哪裡有鐵騎將士在,此時消息還被鐵騎將士壓著,還沒有傳開,隻要白衍願意,今晚過後,今日所發生的的事,便不會傳出去。
“不必了!”
白衍麵色有些惆悵,搖搖頭。
白衍清楚,其實沒有大伯的事情,滅魏之後,白氏也會催促他。
早與晚相差並不多。
其實在見到屍堰之後,白衍便沒打算再隱瞞下去,是時候,告訴天下人,告訴那些諸侯國的君王,告訴那些諸侯國的大臣,以及數不儘的士族.......
他並非白氏子弟!
思索間,看著窗外的景色,白衍突然想到田鼎,又想到柴。
“數年前,當初攻打韓國之時,在宛馮城內,柴便問我.......”
白衍腦海裡浮現數年前的場景。
‘衍,我當真想不通,白氏族人是怎麼想的,為何白裕將軍如此重視你,而其他白氏族人......’
柴輕聲詢問著,越問表情越是古怪。
如今回想當時的場景,白衍忍不住笑起來。
“是時候該讓柴知道原因!”
白衍露出少許笑意說道。
至於大伯,白衍了解大伯,根本不會真的相信大伯的話,就算大伯真的沒有害小舅父的心思,但從岑晴的事情就能看出,大伯的心性為人。
天下有句話,狗改不了吃屎。
讓大伯在厘城,讓大伯知道他是白衍,但不代表他會讓大伯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