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深了,除了石一唯之外,誰都沒有注意到民宿的走道上傳來行李箱在地上推拉的聲音。
他打開燈,左右張望,一臉警惕。
江屹還沒入睡,為了避免像昨天那樣被石一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打擾,他戴著降噪耳機,睜眼看見石一唯神神叨叨地揮著手,才摘下耳機。
“江總,會不會有小偷?”
“有小偷,你陪我出去看一看?”
“真的,我都聽見聲音了!”
石一唯穿著拖鞋,拽著江屹,躡手躡腳地出門。
走道裡一個人都沒有。
從門縫看,走廊的儘頭,原本沒人住的房間,此時還亮著燈。
石一唯謹慎地躲在江屹身後,來回巡邏。
過了許久,江屹說:“這裡最像小偷的是我們。”
回到房間,石一唯雙手枕著後腦勺:“不對勁啊,我剛才真聽到聲音了。”
江屹低頭,拿出手機,找到祝心的聊天頁麵,給她發了一行字。
【鎖好門窗。】
她沒有回複,想來是已經休息了。
雖覺得石一唯不靠譜,但江屹也沒有掉以輕心,打開電腦,處理程助理下午傳來的文件。
石一唯拿出遊戲機:“不睡了,咱倆看門。”
江屹抬眼。
看門?精準。
石一唯說是看門,但遊戲機的吸引力始終不敵周公的威力。
沒過多久,就開始呼呼大睡。
等第二天醒來時,他看見江屹已經穿戴整齊得體,挽起衣袖,準備出門。
“你昨天沒睡嗎?”石一唯問。
“忙完就睡了。”江屹說,“去前台問過,當時是有人辦理入住。”
石一唯拍大腿:“我怎麼沒想到去前台打聽一下?”
“你前妻出來了。”江屹衝著窗外抬了抬下巴,“在和人聊天。”
“彆總是說前妻,生分。”石一唯隨口一答,又問道,“和誰聊?祝心還是瑤星姐?”
“男的。”
石一唯忽地跳起來,“男的?哪個男的?”
……
旅程的最後一天,仍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糖糖是被暖融融的太陽光曬醒的,她半睜開眼睛時,看見瑤星阿姨已經換好衣服,而媽媽坐在梳妝台前拍拍打打。
小團子預估不了床的高度,在床上打了個滾,小屁股朝著床邊,把肉乎乎的短腿先往下探,腳尖著地之後,穩穩地爬起來。
糖糖會自己穿衣服,隻是前兩天變成小懶豬,愛跟媽媽撒嬌,現在見媽媽還在忙,她就跑到行李箱旁邊,自食其力。
小團子的衣服,是祝心早就已經搭配好的,一整套放在袋子裡,被阿姨疊得整整齊齊。
她打開袋子,從裡麵找出褲子,穿在自己的老奶奶秋褲外,再套上針織衫,動作一氣嗬成。
直到這時,直播鏡頭的綠色燈光才亮起。
【又是磕夫妻糖和親情糖的一天!我們糖糖在哪裡?姐姐一醒來就先來看看你!】
【最後一天節目了,不知道下一期會去哪裡呢……突然不希望這節目結束,雖然隻是暫時告一段落。】
【哇,祝心居然還在護膚,今天是不是起晚了?】
【不是吧,蔣瑤星居然在她們房間。總不會是姐夫占領了她的房間,所以她不得不出來投奔祝心和魏晚?離譜……】
【確實是這樣,我剛才去舒舒直播間看過,姐夫也在。一點點生病就立馬過來照顧,姐夫好疼舒舒哦,值得托付!】
【啊啊啊,祝心太美了!還沒化妝呢,皮膚居然又白又透,我現在終於信一些電影裡女主沒有化妝的新聞了,都是天生麗質啊!】
【這些是什麼護膚品?快點截圖,跟著祝心學護膚!】
祝心不知道彈幕區裡的彩虹屁已經開吹。
昨晚她們仨聊得起勁,一不小心熬了夜,今天早上一睜開眼,才發現起晚了。軟乎乎的小團子膩在懷裡,實在是讓人忍不住賴床,祝心便等蔣瑤星和魏晚用完衛生間,才懶洋洋地起來洗漱。
現在,她要抓緊時間收拾自己,否則會遲到。
耍大牌什麼的,明明沒耍,還要被扣上這樣的帽子,真的很生氣!
祝心做好護膚,開始化妝。她化妝的手法很快,原本就不需要過多修飾的五官,在妝容上的步驟也可以能省就省。
看著她的手迅速在臉上塗塗抹抹,化妝工具來回換,糖糖都要呆住了。
換好衣服還刷了牙的小團子,蹦蹦跳跳地過來。
“小心點,彆把這些瓶瓶罐罐弄摔了。”祝心說。
“砰”一聲響,是糖糖的小手碰到了梳妝台上的護膚品。
小團子整個人傻住了,脖子縮起來。
祝心一臉懵。
怕什麼來什麼……但這未免太快了。
做錯事的小朋友怯生生地看著媽媽。
雖然還沒挨罵,但她的嘴角已經向下彎,黑白分明的杏眼濕漉漉的。
祝心哪還忍心批評小團子。
她歎氣,擺擺手:“碎碎平安。”
話音落下,祝心低頭去看糖糖摔碎了什麼,一俯身,見是麵霜的蓋子。
她驚喜地撿起:“沒碎!”
【哈哈哈哈哈,咬牙切齒地說碎碎平安。】
【這一套護膚品好像是高端小眾品牌,根據膚質定製的,而且要會員才能定製,入會費用就不便宜了。】
【剛才姐妹還要跟著祝心學護膚,可她的瓶瓶罐罐都是貴婦品牌,她自己摔了都肉疼!】
【他們家的小孩就算犯錯也不會被批評,嗚嗚嗚。】
“媽媽,糖糖可以玩這個嗎?”小團子指了指麵霜蓋子,問道。
祝心點頭:“拿去吧。”
寶寶盤腿坐在床上,耐心等待媽媽化妝。
等待的過程中,她順便用小手挖一挖麵霜蓋。
蓋子裡什麼也沒有,她在上麵輕輕一戳,煞有介事地開始護膚。
糖糖左邊拍拍,右邊拍拍,看見媽媽拿起刷子,她也打開自己的小書包找工具。
隻可惜,她隻能找出恐龍玩偶,隻好拿著恐龍尾巴在臉頰上掃一掃,假裝是個小刷牙。
“媽媽,這是什麼呀?”
“腮紅。”
小團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又學到啦。
像小番茄一樣的顏色,就是腮紅哇!
【原來年代不同的小孩,也不會有代溝,我小時候就是這麼假裝化妝的!】
【我還穿過我媽的高跟鞋,小腳丫塞進大鞋子裡,走得像企鵝。】
【糖糖已經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了!】
【這麼軟萌的乖女鵝,誰不疼呢!】
……
石一唯收到江總的“通風報信”,飛奔出去,他倒要看一看,魏晚是和哪個男人相談甚歡。
明明他也很閒,她可以找他聊啊!
石一唯風風火火的,一到院子裡,就開始四下觀望。
猛一下,他看見魏晚。
魏晚確實正和一個男人聊著天。
對方四十多歲的年紀,穿著休閒,頭發不短,還夾雜著幾根白發。
這白發給他增添了藝術家的氣息,隻不過氣質並不算儒雅。
這小老頭比不上自己啊。
石一唯氣定神閒。
他晃晃悠悠地逛過去:“這位是?”
對方的目光並沒有放在石一唯身上,繼續對魏晚說:“那時候見你,還隻是個小孩,一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都十幾年了。”魏晚說,“那時候我被您嚇哭好多次,回家就跟媽媽說,再也不要演您的戲了。”
“嚴厲有嚴厲的好處,電影上映的時候,誰對這個叫魏晚的小童星沒印象?”
石一唯恍然大悟:“您是施導?”
作為名導,施遠方有藝術家的傲氣,此時被認出來之後,才衝著他點了點頭。
“不過真的沒想到,您會來參加我們的節目。”魏晚繼續道,“這是您第一次參加綜藝吧?”
“藝術來源於生活,上你們節目找一找靈感。”施遠方笑了一下,轉頭找了找,“其他嘉賓呢?”
“其他嘉賓還沒出來,我先帶您進去坐一坐。”魏晚笑道,“聽我們節目準備的是好茶,您試試。”
魏晚是剛才一大早被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請出來的。
清晨的第一張任務卡,是讓她招待施遠方。
此時魏晚將他帶進民宿的榻榻米休閒室,抬眼一看,石一唯還在邊上杵著。
她說道:“昨天急著集合,都忘了看拍立得照片。裝在相機的小袋子裡了,你去找一下。”
石一唯被支走,點了一下頭,轉身回房。
恰好這會兒,傅舒舒與嶽文森一起從房間裡出來,餘光掃到施遠方的身影。
她一下子就瞪圓了眼睛,拽著嶽文森回房間:“那是施遠方!”
“你去試鏡,但被拒絕的那個施遠方?”嶽文森問。
傅舒舒的心臟砰砰直跳:“他怎麼會突然來我們節目?會不會是想就近考察一下我是不是適合他的角色?”
那一天試鏡,她分明注意到有那麼一瞬間,施遠方望著自己的目光是欣賞的。
也許,她還有機會。
過去在采訪中,人人稱讚她情商高,會寵溺地對她偶爾有些迷糊的行為照單全收。但轉瞬之間,一切都變了,真人秀將她的優點變成缺點,經紀人勸她不要太在意,可傅舒舒卻很後悔。
她不該參加這檔節目的。
可現在,傅舒舒終於不後悔了。
因為施導來了。
從小到大的“氣運光環”,一定不會失效的。
……
祝心從房間裡出來的時候,特地看了一眼時間。
離節目組規定的集合時間還有十多分鐘,她沒有遲到。
祝心有點嘚瑟。
她的化妝速度是越來越快了。
“媽媽,魏晚阿姨在榻榻米房間,糖糖可以去玩嗎?”小團子問。
“可以,去玩吧。”祝心說,“我到外麵曬曬太陽。”
這會兒院子裡的石一唯,給江屹塞了一張拍立得照片。
“昨天魏晚拍的。”他說,“你倆的合照。”
江屹接過,又聽見石一唯在嘀咕。
“為什麼她對彆人說話,都這麼客氣,對我說話就開始不耐煩?”
“她都帶導演去喝茶,從來沒帶我去喝過。”
“導演?”江屹問。
“就是昨天半夜的小偷。”石一唯說。
“想要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就成熟一點。”江屹好心提醒。
石一唯陷入沉思。
成熟一點……魏晚也一直是這麼說他的。
石一唯思索著江屹說的話,轉身越走越遠,腦袋都快要垂到胸口,唉聲歎氣。
江屹沒再管他,靠著大樹,手中舉起石一唯給的拍立得照片。
他不知道昨天自己與祝心在小動物基地時的樣子,竟被魏晚拍了下來。
這是一張卡通圖案包邊的相紙。
膠片質感的相片中,江屹托著祝心纖細的手腕,往外走。
他微微用力,腕骨顯得清晰分明,祝心走時的動態被很好地捕捉下來,她身姿輕盈,烏黑卷曲的發絲飄揚,隻一個回眸,就已經像是盛放的鮮花一般美麗張揚。
江屹拿著這張照片,盯了許久。
也許現在網上有許多他與祝心在節目中的截圖,但實際上,他們的合照不多。
他第一次見到祝心的時候,她才十幾歲,少女明媚動人,驕傲得像個小公主。
很難想象,認識這麼多年,這才是他們的第二張合照。
而第一張照片,是用來貼在結婚證上的。
當時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笑著說,如今來領證的小情侶都是在外邊技術更加好的照相館拍下二寸照片,就隻有他們倆,竟選擇在民政局拍登記照,甚至不在意照片是否好看,太隨意了。
在祝心昏迷時,江屹曾無數次打開辦公室的抽屜,那張合照。
紅底的登記照,本該是喜慶的,隻有他倆沉著臉,像是被迫領證一般。
而現在,他握著這張拍立得相片。
和登記照上冷漠的樣子不同,如今相片中祝心精致的小臉上,是發脾氣時驕縱的模樣。
江屹的眼底,多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和笑意。
這是他們的第二張合照,他很喜歡,想要私藏。
腳步聲響起。
江屹下意識收起相紙。
“糖糖不要喝茶!”
“好苦哇……”
“不喝不喝!”
小團子飛快地跑,跑得氣喘籲籲,還時不時回頭看魏晚有沒有追上來。
江屹重新將收起的拍立得相紙拿出來。
然而忽然之間,身後一個腦袋,悄咪咪地湊過來。
“在偷看什麼?”
柔軟的發絲拂過他的胸口。
祝心愉悅好聽的聲音響起:“我給你把風!”
江屹:……
防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