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快結束的時候,觀眾們才發現,田熙不聲不響,但腳底下已經堆了好幾個空酒瓶。
她的臉頰很紅,眼神也變得懵懵的,反應遲鈍,時常沒注意到其他嘉賓的話,慢半拍回應人家。
顧辰讓田熙靠在自己肩膀上,聲音很低,哄著她彆再喝。
基地準備的食物不多,就隻有一些小零食,顧辰剝了幾個開心果,往她嘴巴裡塞,就像是投喂小鬆鼠一般。
田熙一邊吃,一邊喝溫熱的茶,抬起頭看他時,眼底像是蒙了一層霧。
顧辰垂著眼簾,一隻手搭著她的肩,另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扣。
其他嘉賓一個接著一個,收拾好準備進帳篷,唯獨他們兩個人安靜得出奇。皎潔的月光之下,田熙閉著眼睛,像是犯困一般,將臉埋進他的肩膀上。
“睡吧,睡著之後能舒服點。”
“明天有新的節目安排,一定會有趣的。”
【好配這兩個字,我都說累了。這一幕真的好溫暖,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他們沒有被打擾,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小世界裡。】
【這節目確實能讓人把心沉靜下來,田熙剛來的時候經常給顧辰臉色看,但現在不會了。】
【我怎麼感覺田熙哭了?她故意把臉背過去,就是在哭啊!】
【嗚嗚嗚——田熙不要哭!以後不罵你了,隻要你們倆好好的,我就繼續磕cp!】
【她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委屈?突然有點心疼。】
到了整點,直播間準時關閉。
傅舒舒過來時,看見田熙雙手掩麵,便遞去一張紙巾。
嶽文森搭著顧辰的肩,陪他走到一旁去,從兜裡拿出一包煙:“來一根嗎?”
刺鼻的煙味彌漫,嶽文森聽顧辰低聲說著自己的心裡話。
原本,他一直以為,顧辰對田熙的好,是在鏡頭麵前刻意塑造出的人設,直到現在才知道,顧辰是真的離不開她。
“那就好好過下去。”嶽文森說,“看得出來,田熙已經在改變了,她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的。”
顧辰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望向遠方。
“彆哭哦,哭腫眼睛,明天早上就不漂亮了。”傅舒舒柔聲道。
田熙接過紙巾,輕輕擦了擦眼淚。
“如果你們有什麼矛盾,攤開來說清楚就好了呀。”
“能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擔心你,剛才在直播的時候,一直在意你的情緒。”
“田熙,我媽媽曾經說,夫妻倆能走到一起,是天大的緣分。婚姻裡肯定會有很多問題,但遇到問題,我們不能光想著離婚。每一次吵架,都用離婚來解決,那麼我們這一生中,得結多少次、離多少次呢……”
田熙抬起眼,神色有些恍惚。
傅舒舒給了她一個擁抱,抬頭時,瞄見顧辰感激的目光。
對方衝著她點了點頭。
她便也露出溫暖的笑容。
……
糖糖這是第一次和爸爸媽媽同時睡在一起。
原本困得脖子都快要支不住腦袋的小團子,眼睛瞪得像銅鈴,窩在江屹和祝心中間,有說不完的話。
糖糖要聽故事,祝心嫌棄江屹的故事念得像是機器人,自己把這活兒給搶過來。
祝心在家經常看糖糖的繪本。現在說起故事,故事小動物們有台詞的時候,她還會分角色朗讀,語氣慢悠悠,溫柔又好聽。
江屹靜靜地聽著,偶爾回頭,看見糖糖專注的小表情,和祝心柔和漂亮的側臉,心頭像是被什麼掐了一下,輕輕的,並不酸澀,就如同突然之間,有了存在感。
在這個家裡,在她們身邊,他是被需要的。
而他同樣需要他們。
一個故事講完了,可糖糖還沒有睡著。
小團子時不時看看左邊,又時不時看看右邊,可忙了。她奶聲道:“媽媽,我也會講故事。”
江屹和祝心成了糖糖的忠實聽眾。
糖糖的小奶音,比世界上所有的動人旋律都要更加好聽。祝心轉過來,側躺著,頭枕在手臂上,看著她一開一合的小嘴巴。
小團子的表達能力很好,能用自己的語言,將整個故事複述出來,還會模仿老師和媽媽的語氣,惟妙惟肖地做動作。
枕頭有點低,祝心怎麼躺都不太舒服,默默調整。江屹見了,將糖糖的毯子疊成小抱枕,遞過去。
祝心抬起眼,恰好伸手去接,兩個人的指尖相觸,神色都頓了一下。
“爸爸媽媽,你們有在聽嗎?”糖糖疑惑地問。
夫妻倆開小差被抓住,幾乎同時開口。
“有。”
“有啊!”
祝心有點心虛,接過小抱枕之後,放到枕頭上麵,正要老老實實聽糖糖講故事,忽然小朋友又開口。
“真的在聽嗎?”
“等一下要重新給我講一次哦!”
祝心:!
他們家寶寶,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精明了?
“你哪裡學來的?”江屹笑著問。
“張老師說的。”糖糖奶聲奶氣道,“上課不認真聽講的小朋友,要上台,重新說一次老師教的知識。”
祝心笑出聲。
糖糖去幼兒園,是真的學了點東西回來的。
夜逐漸深了,帳篷外靜悄悄的。
祝心和江屹都沒有催促,準備等到糖糖講完故事,再哄她睡覺。然而,糖糖的聲音,逐漸輕下來,到最後壓根就聽不見,變成有規律的呼吸聲。
他們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發現糖糖已經睡著。
原來小團子學會了新本領,給自己講故事,哄自己乖乖入睡。
祝心伸手,戳了戳她胖乎乎的小臉蛋。糖糖的嘴角動了動,縮著脖子,躲媽媽的戳戳攻擊。她玩得更起勁了,唇角揚起,想要換一邊捏捏寶寶的小臉,然而手卻被握住。
“彆鬨她。”江屹小聲提醒。
祝心唇角的弧度更深,將手縮回來,手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戳到他的臉頰,語氣輕快:“那鬨你嗎?”
她開著玩笑,但一抬眸,發現他目光幽深地望著自己。
她輕咳一聲:“鬨你不好玩。”
話音落下,祝心躺下,將自己的毛毯蓋好。
帳篷裡靜悄悄的,糖糖睡著之後,她才意識到,兩個人躺在一張充氣床上,即便中間隔著一個寶寶,還是有一點怪怪的。
“你……”祝心猶豫著開口。
“我到外麵睡?”江屹低聲問。
“那倒也不用。”祝心幽幽道,“又不是沒一起睡過。”
江屹:……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祝心:……
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江屹知道祝心睡覺時鬨騰,但那也該是喝了酒之後。沒想到,即便她今天睡著之前這麼清醒,等睡意來襲,仍舊會占領整個床。
清雲島的冬季,即便到了後半夜,氣溫仍舊不高。
祝心翻了個身,烏黑的長發散在枕頭上,還有些許發絲粘著白皙的臉頰。
她睡得迷糊,覺得擠,踢了他一腳,江屹順勢給她挪開位置。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露營基地提供的充氣床是棋盤,祝心和糖糖,就像是在下棋,一人占據棋盤的一半位置,非常心安理得。
江屹起身,打開帳篷,外邊倒是有些涼意。
……
祝心是睡到後半夜醒來的。
她想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放著家中軟綿綿的床墊不睡,跑到露天搭帳篷過夜。這樣不太享受的活動,一點都不適合她。
祝心揉了揉眼睛,才發現江屹不在。看一眼手機,剛給他撥去電話,忽然聽見外麵傳來的鈴聲。
“你怎麼不睡?”她剛睡醒,聲音黏黏糊糊的。
江屹難以解釋,索性說剛才聽見外麵有動靜,便出來看一看。
大概是聽糖糖念叨了一晚上的森林野獸,祝心一瞬間就清醒了,左顧右盼,表情凝重。
“那我也不睡了。”她說著,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旁。
夜裡的風是柔軟的。
祝心仰起頭:“我們會不會看見日出?”
忽然之間,她的肩膀暖暖的,一件黑色的襯衫,被輕輕地搭了上來。
她沒有拒絕,就這樣默默地望著天邊,許久之後,突然說:“我小時候看過日出。”
“和你媽媽嗎?”江屹問。
“算是吧。”
“那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爸答應要早點回來的。可是晚飯的菜,熱了一遍又一遍,媽媽總給他打電話,他一直說要晚一點,最後更過分,連電話都不接了。”
江屹認真地看著她:“後來呢?”
“我害怕媽媽又要生氣,擔心她會把桌子掀翻,也擔心她會傷害自己,所以一直不敢回房。直到半夜,我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迷迷糊糊地,聽見開門的聲音,我爸回來了。”
那一天的祝心,還以為會和以往一樣,爸爸媽媽激烈爭吵,而後其中一個人摔門而出。可沒想到,並不是這樣的。
祝家昌是在淩晨四點多帶著一盒蛋糕回來的,又大又漂亮的蛋糕,上麵擠滿奶油。他準備了很多蠟燭,可最後隻插了十八根。祝家昌說,在他心中,他的太太永遠十八歲。
“是不是很會哄人?”祝心的語氣淡淡的,回憶起過去,眼底隱約透著光芒,“我從來沒見過媽媽這麼開心,她抱著我,讓我和她一起吹蠟燭。蠟燭熄滅之前,媽媽說出自己的願望,是希望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這是祝心童年中,少有的歡快回憶。
即便她經曆了大半宿的膽戰心驚,即便她沒有睡飽,可分到一塊奶油蛋糕的她,卻仍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小孩。
“後來我們就看見,太陽緩緩升起,山頂彆墅嘛,位置很好。”祝心說,“那是我第一次看日出,也是最後一次。”
“無論如何,是美好的回憶。”江屹溫聲道。
“是啊。”祝心笑著,“所以我喜歡日出。”
祝心期待著,直到遠遠看去,一望無際的海平線,露出魚肚白。
耳畔蟲鳴聲不斷,海浪聲此起彼伏,緩緩升起的太陽,就像是這一夜的分界線,帶來光明與希望。
祝心拉著江屹的臂彎,興奮地往前幾步。
野鴿在公園盤旋飛翔,天邊泛著金黃,連海麵都被染上光芒。
海邊日出的浪漫,與兒時被父母抱在懷中的受寵若驚截然不同。
她看得入神,聽見耳畔傳來江屹的聲音。
“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上次不是最後一次,今天也不是。”
停頓片刻,他又說:“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經常去看日出。”
祝心回過頭。
那些過往,即便是笑著說出來,也仍舊帶著遺憾。
她總覺得江屹沉悶而又笨拙,可原來,他也聽出她的失落。
“海邊的日出、山頂的日出、草原的日出……都想看。”
“我陪你去。”
身後,開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石一唯激動地喊:“大家快起床,是日出!”
魏晚沒這閒情雅致,把被子一蒙,多漂亮的陽光都沒辦法阻擋她的美夢。
沒過多久,傅舒舒和嶽文森帶著然然出了帳篷。
“然然你看,日出多美!”
嶽文森將孩子舉得高高的。
傅舒舒拿出手機,對著天邊拍照,對然然說:“你比一個手勢,比一個‘耶’!”
小家夥有起床氣,打著哈欠,“哇哇”哭起來。
傅舒舒隻好匆匆按下拍攝鍵,對嶽文森嘟囔道:“多漂亮呀,小傻瓜都不懂。”
“我來幫你拍。”嶽文森接過手機。
傅舒舒往前走了幾步,轉身,露出燦爛美好的笑容。
石一唯的聲音實在太大,也吵醒宿醉的田熙。
昨晚直播結束之後,遠離鏡頭的她,喝得更多了,進了帳篷倒頭就睡,心底的煩悶終於被一掃而空。
此時,她掀開帳篷,腫腫的臉麵對公園裡的美景。
再看遠一些,是大片大片的橘子海。
田熙伸了個懶腰,唇角透出釋懷的笑意。
“田熙,我去給你買早飯。”顧辰說,“你喜歡吃什麼?”
“你看著辦吧,我都可以。”
顧辰不敢相信一覺醒來的她對自己竟有這麼好的臉色,心頭大石忽地落下,立馬向工作人員打聽小島上哪兒有早餐店。
五點多的野鴿公園,變得熱鬨起來。
在場的嘉賓之中,除了魏晚之外,就隻有糖糖還在呼呼大睡。
小團子壓根沒聽見大人們的歡笑聲和然然的哭鬨聲,耳邊倒是偶爾會傳來鳥鳴聲,但這聲音清脆又好聽,哄得糖糖睡得更加香甜。
魏晚後悔自己沒有帶耳塞。
在顧辰買好早餐回來分發給大家時,她怨念很深地起床,一出帳篷,就衝石一唯翻了個大白眼。
石一唯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瓶牛奶:“特地給你溫著呢。”
祝心忍不住笑,對身旁的江屹說道:“他真的很離譜。”
“誇張嗎?”江屹默默地想著,這一招,就在幾分鐘之前,石一唯剛對自己傾囊相授過。
“是啊,現在又不是大冬天,這招很刻意。”祝心小聲吐槽。
露營基地裡有衛生間,魏晚洗漱好出來,坐到祝心身旁。
傅舒舒和嶽文森拍好了照片,給了然然一個包子,而後和顧辰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