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暉回想一下,自己這大半輩子以來最尷尬的時候,莫過於此時此刻。
他發現了,全家人都躲在大樹後邊,毫不仗義,擺明這臉是要讓他一個人丟。
江朝暉歎氣,沒一個能扛事兒的。
關鍵時刻還得靠他。
教室裡,小朋友們都已經排好隊。
大家心心念念著小泥人,早就亂成一鍋粥,班主任張老師和副班主任、生活阿姨聯手,才勉強維持好秩序。
張老師暗暗地想,照這樣下去,他們班要越來越難管了,可問題是糖糖家還是很守規矩的,知道放學之後才來發小泥人,班級其他同學的家長沒意見,她也不好說什麼。
“要排好隊哦!”糖糖提醒,“每一個小朋友都有。”
看著軟乎乎的小團子,張老師又沒法生氣了。
孩子這麼開心,她作為老師,也不能掃興。
全班同學站成一排小火車,小手搭在前麵小朋友的肩膀上,跟著“車頭”糖糖,浩浩蕩蕩出教室。
在平日裡,每個孩子放學時都會第一時間在人群中尋找自己家人的身影。可現在,他們都在找小泥人。
糖糖遠遠地看見插泥人的草棍,驕傲地說:“那是我爺爺哦!”
一道道視線望過來。
江朝暉原本就直的脊背,挺得更加直了,一股子自豪感油然而生。
他是糖糖的爺爺,爺爺丟臉沒事,小寶貝能長臉啊!
糖糖班級裡每一個被家人接到的同學,都可以來江朝暉這裡領一個小泥人。小泥人的數量管夠,孩子們歡天喜地,領了之後,還要甜甜地對自己家的大人說——糖糖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然,隻有糖糖班級的小朋友們眉開眼笑,其他班的孩子們,都已經開始鬨了。
張老師走到江朝暉麵前,欲言又止。
同為人民教師,江朝暉很體諒對方,說道:“下不為例。”
張老師舒了一口氣。
幸好碰見的是糖糖爺爺,要是遇到其他人,就不好說了。
畢竟他們一家子人裡,糖爺爺是相對來說最親切的。
糖糖乖乖地站在江朝暉身邊,以防被人群衝散,小手一直揪著爺爺的外套下擺。
等到然然出來,她招著小手:“快點哇。”
糖糖給然然發的小泥人,經過精心挑選,和其他朋友都不一樣,是獨一無二的可愛。
然然咧著小嘴接過,兩隻手捧著,輕輕摸了摸小泥人的腦袋:“外婆,它今天可以和我一起睡覺嗎?”
傅媽媽溫和地笑了笑:“可以的。”
傅媽媽打心眼裡心疼外孫女。
這段時間,傅舒舒和嶽文森鬨得不可開交,一個說已經離婚就彆糾纏,另一個則將複婚掛在嘴邊。興許是因為兩個人還是有感情的,鬨到最後,他們冷靜下來,還是決定好好生活。可其實,隻不過是湊合著過而已。
傅舒舒的代言都掉光了,影視劇的邀約更是再無可能,娛樂圈這條路,已經走不通,算是退圈了。至於嶽文森,畢竟學曆高,過去創業也有一定的經驗,找一份養家的工作倒不算難。其實他們的經濟條件並不算糟糕,大多數人也都是這麼過的,可由奢入儉難,夫妻倆不甘心,成天愁容滿麵。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和女婿,傅媽媽勸和不勸離,可作為過來人,她深知將來傅舒舒的路,會很難走。無法將心態擺平,活在怨懟中,她隻會越來越痛苦。幸好然然心大,不隨她媽媽。
傅媽媽牽著孩子回家,經過大樹邊,腳步頓了一下,望向祝心,又埋頭繼續走路。
然然很有禮貌,和祝心說了一聲再見。
“然然再見。”
祝心望著她們的背影許久,收回視線。並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擁有氛圍良好的原生家庭,但她希望,即便父母不靠譜,然然還是能好好長大的。
祝心想,應該沒什麼問題。
因為,她就是這麼長大的,多少有點經驗。
範青英和江屹難得同一陣線,躲了許久。
但當小泥人分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們看見江朝暉指了指大樹的方向。
“爸爸!”
“奶奶!”
“哇——還有媽媽呀!”
小團子歡快地飛奔而來。
所有家長也順著孩子奔跑的方向朝他們望去。
江屹儘量不動聲色地走出來,忽略糖糖問他為什麼要躲貓貓的敏感問題。
範青英:……
小老頭這是蓄意報複!
祝心仰頭望天。
他倆無所謂,丟臉就丟臉,可她不一樣。
她現在這麼紅,丟人的話,很有可能上熱搜的!
……
祝心帶糖糖去試了花童小禮服。
小團子站在整麵牆的落地鏡前,轉了一個小圈圈。
她變成花仙子了!
禮服師幫她調整裙擺,又用軟尺量了糖糖的肚圍,問道:“會不會太緊?”
糖糖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用力搖搖頭。
禮服師越看小朋友越好玩,逗她:“我能不能戳一戳你的小肚子呀?”
“我去問媽媽!”
“哎——不用不用!”
可小團子已經一蹦一蹦地跑去找祝心。
祝心:?
“戳吧……”
糖糖又跑回去,熱情地挺起小肚皮:“媽媽說可以!”
禮服師一臉不好意思,漲紅臉。
兩個女明星會不會覺得她奇奇怪怪的。
“你說禮服師會不會覺得我們糖糖看起來奇奇怪怪的?”祝心小聲問。
魏晚點點頭,又搖搖頭:“小朋友都奇怪。”
祝心很輕易地就被說服了。
也對。
魏晚和石一唯的婚期將至,現在他們已經差不多做好準備。
早晨接親、下午戶外拍攝、還有酒宴上要換四套禮服,所有的流程都在計劃內,哪一步都不打算簡略。石一唯的家人每天都像在過年,到處給親戚朋友派發喜帖和喜糖,盼著那一天趕緊到來。
石一唯的朋友能湊齊好幾桌,相較而言,魏晚的賓客就少多了。不過她進圈二十來年,人脈很廣,再加上最近參加綜藝人氣漸長,許多業內人士都主動聯係,想到時候來蹭個喜氣。
石一唯和魏晚來者不拒。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上回結婚偷偷摸摸,兩個人都覺得委委屈屈的,出於補償心理,這一次得把婚禮辦得熱烈隆重。
“到時候蔣瑤星和田熙會來。”魏晚說,“對了,我還邀請了倪玉南,畢竟節目裡相處得還不錯。”
“倪玉南現在怎麼樣?”
“聽她說,好像和俞星在一起了。”
倪玉南和俞星都定居在南城,回去之後,兩個人偶爾會見麵,但誰都不再主動提起複合的事。直到一次,他們在外邊吃晚飯,碰到俞星的父母。
俞星的父母說不上是多開明的人,過去也確實對倪玉南有成見。可看完第三期節目之後,他們終於得知兒子和兒媳當初離婚的真正原因。俞母自責那時是自己的一番勸說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深知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責怪倪玉南,畢竟離開時,她也是為了俞星好。
經過這一次,俞星的父母已經明確地清楚兒子的心意。同時,因心底愧疚,他們便總是變著法子找借口請倪玉南回家吃飯。時間長了,倪玉南終於敞開心扉,自然而然地與俞星重新走到一起。
“有次俞星在私底下和石一唯聊天的時候,提過他這兩年開了一間體育用品公司。這次他忙著談代理,就不來參加婚禮了。”魏晚說,“到時候倪玉南一個人來。”
祝心聽得感慨。
一檔離婚綜藝,真就撮合了三對嘉賓,難怪網友說這節目的口碑了不得。
“我定了個包間,到時候還有一場婚前的單身派對,你記得來。”魏晚說。
“對了,記得彆帶江總。”話音落下,魏晚又提醒,“江總要去參加派對,就上石一唯那場,我們這邊不歡迎男士。”
祝心:……
他們是真的很有儀式感。
……
在魏晚阿姨和小石結婚的前一天晚上,糖糖要被他們送到老宅去。
因為媽媽說,她和爸爸晚上都有節目。
小團子一臉憂愁。
什麼節目不能算上糖糖呢!
“要喝酒的。”祝心說,“你也要去嗎?”
糖糖捂住嘴巴,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奶奶說,小朋友不能喝酒,要不然會傻掉的。
“爸爸也要去喝酒嗎?”糖糖問。
“對啊——”
祝心話還沒說完,就被江屹打斷。
“爸爸不喝酒。”江屹說。
祝心一臉意外,後來才知道,原來石一唯的單身派對根本就沒組織成功。
原因是,單身對他而言沒什麼值得慶祝的,辦一場結婚派對還差不多!
糖糖眼睛一亮。
這樣她就可以和爸爸一起待在家裡搭樂高了!
“但是爸爸要去接媽媽。”
最終糖糖還是決定去老宅。
她不知道爸爸去接媽媽的時候,自己大概早就已經睡得四腳朝天,隻想著到了那會兒,她得和李嫂待在一起,一定不如爺爺奶奶家好玩。
傍晚,糖糖守在媽媽邊上,看媽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臉向往,還時不時拍手誇誇。
小朋友的彩虹屁,總是很真誠,哄得祝心簡直是心花怒放。
“這個小裙子好看哇。”
“以後送你了。”
“項鏈好看哇。”
“等你長大也送你。”
“還有——”
祝心笑出聲:“都送你。”
“媽媽也好看。”糖糖的小嘴巴可甜了。
“媽媽本來就是糖糖的呀。”祝心說。
“還是爸爸的。”江屹接上。
“糖糖的!”小團子說。
“爸爸的。”
“糖糖的!”
祝心用卷發棒挽起發絲,聽著父女倆鬥嘴,愜意地哼著歌兒。
江屹送走糖糖,又將祝心送到目的地。
他平時聚會不多,恰好趕上今天,兒時發小回國,幾個好友相約吃一頓飯。江屹主動提出,將餐廳訂在魏晚這什麼單身派對的附近,到時候隨時可以去接她。
隻不過他沒想到,這單身派對,居然可以持續這麼長時間。
晚上十二點,他和石一唯在樓下相遇。
石一唯打著哈欠:“你說,魏晚明天會不會起不來?”
“才十二點而已。”江屹說,“你是老人嗎?”
石一唯:!
江總和祝心待在一起久了,腦回路居然和她如此相似。
有石一唯作伴,時間好過一些。
提起明天的婚禮流程,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又是毫無冷場的時候。
將近三十分鐘之後,石一唯的手機鈴聲響起。
掛斷電話,他說道:“她們快下來了。”
魏晚的幾個女性朋友,大多不是圈內人。
晚上她們大概喝了不少,出來時笑聲朗朗。
祝心扶著魏晚,將她交到石一唯手中,說道:“她喝多啦,你晚上照顧著點。”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醉醺醺的。有的是男朋友來接,有的則準備打車。石一唯將魏晚扶上副駕駛,安全起見,執意要將落單的幾個朋友一一送回家。
人群中,祝心的眼睛亮亮的,和大家談笑風生,狀態儼然是最好的一個。
石一唯問清楚她們住在哪裡,安排好路線,發動車子。
降下車窗時,他提醒祝心婚禮時早點來,頓了頓,又說道:“你酒量這麼好?”
“那可不?”祝心笑眯眯道。
石一唯驅車離開。
等到車屁股都消失在黑夜中,祝心半靠在江屹的懷裡。
他將隨手帶出門的毛衣外套,裹在她身上。
現在是初春,深夜溫度低,她穿著裙子,露出小細胳膊小細腿,是真的不怕冷。
祝心窩在他的懷裡,閉著眼睛休息。
濃密烏黑的卷發被風吹得揚起,祝心用額頭在他胸膛蹭了一下,將發絲拂開,又將搭在他腰間的手收緊,找到更舒服的角度靠著。
“還說沒喝多?”江屹無奈道。
“嘴硬。”祝心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腿軟。”
就連酒量都要逞強嗎?說自己醉了,又不會惹人笑話。
江屹揉了揉她的頭頂,將她攬得更緊一些。
祝心緩了許久,才抬起頭:“回家吧。”
“好。”江屹牽著她的手,給她打開車門。
被扶上車的時候,祝心迷迷糊糊地仰著臉,又看他一眼。
現在真好,有家可以回。
家中黑漆漆的。
劉管家早就已經休息了,江屹攬著祝心,騰出一隻手開門。
她喝醉之後,就會變得很話癆,也不知道腦子裡從哪裡蹦出這麼多話題,天南地北地聊著。
江屹失笑,捂著她的嘴:“輕點。”
她的唇溫溫熱熱的,被捂住之後看似消停。
隻不過很快,又氣呼呼地反擊。
這麼晚了,江屹不想劉管家帶著人出來善後,就這麼連哄帶騙地,讓她趕緊回房。畢竟明天還要參加婚禮,她需要儘早休息。
主臥的房門一開,祝心踢開高跟鞋,光著腳站在地上,突然感覺,看他時仰頭的角度更累人了。
漆黑的夜裡,隻有隱隱約約的月光落下,江屹的半邊臉隱在陰影中,滾了下喉結。
祝心仰著腦袋很辛苦,就踮起腳尖,目光所及之處是他棱角分明的臉。
不得不說,她的眼光真的很好!
祝心在心底誇誇自己,貼到他的唇角,親了一下。
腦子還昏昏漲漲的,有點興奮,又有點犯困。
她親一下,感受到唇瓣柔軟溫熱,就又試圖再踮起腳尖。
江屹用手擋住她的後腦勺,怕她磕著碰著,聲音低沉:“小心點。”
“不要。”祝心皺了皺鼻子,摟住他的脖子。
江屹牢牢注視她,而後伸手環住她的纖細腰肢,傾身時終於放棄僅剩的一絲克製。
不管是五年前,還是此時此刻,她都不太清醒。
而他,始終心甘情願地沉溺。
……
糖糖期待好久,終於等到魏晚阿姨結婚這一天。
一早醒來,她就急著要穿自己的花仙子禮服,但範青英說,禮服不在老宅。
小團子晴天霹靂,著急地繞著客廳跑:“怎麼辦!”
江朝暉勸她:“禮服不用這麼早換上的,等晚上儀式開始的時候,小花童才出場。”
“小花仙子。”糖糖糾正道。
“對對對。”江朝暉笑道,“先給你拿上仙女棒。”
小團子一隻手握著仙女棒,心裡頭踏實多了,又拉著爺爺問長問短,想知道小花童要做些什麼。
範青英看著他倆和諧的樣子,一臉羨慕。
肯定是因為江朝暉那天分泥人,徹底征服了寶寶!
糖糖是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被爺爺奶奶送到魏晚家的。
伴郎伴娘都在做遊戲,場麵歡樂。
小團子看著媽媽穿著伴娘禮服的樣子,眼睛一眨都不眨。
看小粉頭這崇拜的小模樣,祝心笑出聲。
瞧寶寶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她還沒看過媽媽走紅毯呢,得把她美呆了!
糖糖最喜歡做遊戲了,幫著魏晚宣布遊戲規則,還順便舉著自己的電話手表,拍下好多照片,小手戳戳戳往外發。
“糖糖發給奶奶嗎?”魏晚笑著問。
“發給爸爸呀!”糖糖說。
剛才臨出門之前,爸爸給她打電話了,讓她記得現場直播精彩環節,最重要的是,多拍拍媽媽。
這會兒,糖糖電話手表的攝像頭,一直對著祝心。
祝心鏡頭感再好,對著電話手表,還是很難收放自如。
她和糖糖商量道:“爸爸早上要開個會,就算你發過去,他也沒時間看。”
“爸爸說開完會就看!”糖糖一本正經道。
小團子上回已經壞了爸爸的事,還差點要賠償棒棒糖,現在必須得打醒十二萬分精神,好好完成任務!
祝心拿她沒辦法,隻能隨著她去。
小粉頭變成小記者,洞察全局,不得不說——也算是一種鍛煉吧……
……
下午要拍外景照。
魏晚請的攝影團隊並不是婚慶公司配的,本來就是圈內人士,拍攝時要求高,呈現出的效果也好。
攝影師要求伴郎和伴娘站在一起,襯托新郎新娘合照。
位置按照身高排列好之後,攝影師助理提醒:“伴郎和伴娘挽一下手哦。”
祝心身邊的伴郎一下子就紅了臉。
女明星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好看,能手挽手合照,他既驚喜,又有點緊張。他盼著拍好合照之後發到朋友圈炫耀,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伸出手:“祝小姐。”
糖糖歪著腦袋,繼續“哢嚓哢嚓”一頓拍。
隻不過她的照片還沒發出去,忽然抬眼,看見江屹的身影。
“爸爸來啦!”糖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