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是糖糖的芭比娃娃。
祝心不知道怎麼給一個娃娃燙頭發。
話都說出口了,她隻能勉強答應下來,周六的中午,先陪糖糖回老宅去接小美。
到了老宅,祝心接到小美,忽然發現江朝暉和範青英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平日裡,隻要糖糖在,他倆的眼珠子都要長在小孫女身上,今天太反常了。
她問範青英:“媽,怎麼了?”
範青英的嘴巴動了動,又推推江朝暉。
江朝暉說:“你去說。”
都已經這麼長時間門了,老倆口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次有單獨和祝心相處的機會,得把握住。否則光靠他們倆,想破腦子也沒什麼好方法。
範青英把心一橫,硬著頭皮:“祝心,你進來一下。”
祝心被範青英帶到書房。
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她就隱隱約約察覺到兄弟倆和他們父母的家庭關係很疏離,當時她隻把自己當成一個蹭飯的路人,沒打算摻和。等到蘇醒之後,她和江屹的感情越來越好,他很偶爾會提起童年,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會真和父母計較。
但沒想到,範青英和江朝暉在和糖糖的相處中,逐漸認識到自己年輕時對江屹造成的傷害,試圖彌補。
範青英最認可的就是兒媳婦的古靈精怪,這會兒便和她商量,是不是應該向江屹道歉。
看出她眼底的忐忑之後,祝心沉吟片刻:“虧欠了什麼,就彌補什麼,我是這麼對糖糖的。”
直到現在,祝心看見路上的小嬰兒,還是會遺憾自己錯過的那四年時光。在漫長的四年時光裡,糖糖身邊隻有爸爸和保姆們,獨自摸索著長大,就連學會翻身、走路、說話都沒有媽媽為她鼓掌,多委屈啊。
範青英默默地聽著,心中百感交集:“以前他們兄弟倆,也委屈。”
“江屹還小的時候,想要一個變形玩具,剛提出來就被我和他爸拒絕,讓他專心念書。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說過想要玩具。”
“十幾歲的時候,江屹的個子突然躥得很高,他新買了很多外出穿的衣服和褲子,就連校服都換大了好幾個碼,都是他自己處理的。”
祝心皺著眉聽,是心疼,也是氣憤,為江屹打抱不平時,連臉色都變得不好看。
長達二十多年的隔閡,範青英也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一句內疚就可以填平的,可至少,得做些什麼。
現在再說指責的話已經於事無補,祝心嚴肅道:“那就從現在開始,學著當一個好媽媽。”
老倆口對小孫女的愛,讓他們成為優秀的爺爺奶奶。可他們距離成為優秀的父母,還有一定的距離。
江屹來得晚,開完會才看見祝心給的留言,趕過來接母女倆。
剛進門,他看見祝心正要帶著江朝暉和範青英出門。
“正好,你在這裡陪糖糖。”祝心說。
“你們去哪裡?”江屹問。
祝心對著老倆口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是秘密。”
……
司機開車,江朝暉坐副駕駛,祝心和範青英坐在後排。
一切都聽祝心指揮。
“江屹小時候有小名嗎?”她問。
“好像沒有。”範青英搖頭。
“有小名的。”江朝暉說,“他爺爺奶奶給起的,上幼兒園之後,我們就沒喊過他的小名。”
範青英這才回想起來:“對,有小名。”
“是什麼?”
範青英咕噥半晌。
祝心一本正經道:“拿出點誠意!”
叫小名有什麼難為情的,就連黑粉都喊她“心心”呢。
祝心致力於給老倆口洗腦,到了最後,讓他們先改一改對自己的稱呼。
範青英:……
好,聽她的。
老倆口喊著“心心”,發現也很順口。
不過,哪有強迫人家喊她小名的人啊!
祝心帶著老倆口采購了一下午。
江屹和糖糖在老宅待著,陪著她在海洋球池玩。
這個家現在有太多玩具,到處都是五彩斑斕的小玩意兒,不再像過去那樣死氣沉沉。
糖糖催著爸爸往她頭頂丟海洋球,腦袋往上湊,非說自己是小海獅。
江屹丟了幾個球,每一個球都能精確命中她的額頭,最後不敢再投:“砸傻了怎麼辦?”
海洋球輕飄飄的,怎麼會丟傻呢。
糖糖摸摸自己的腦袋瓜子,把小臉往上抬:“那就用鼻子頂球。”
江屹搖頭。
不行,如果把糖糖的小鼻梁砸得塌塌的,祝心和他沒完。
父女倆在老宅等著祝心,好不容易聽見開門的聲音,江屹將糖糖抱出海洋球池,打算一家三口先回家。
然而,祝心卻突然跑到他的身後,踮著腳尖兩隻手捂住他的眼睛:“爸媽給你準備了禮物。”
糖糖歪著腦袋。
禮物居然是給爸爸準備的,平時都是給她買的呀!
範青英和江朝暉緊張兮兮地走到江屹麵前。
眼睛上兩隻柔軟的手鬆開。
江屹適應片刻午後的光芒,看見麵前擺著的大袋小袋。
“這些是學習用品,雙層的鉛筆盒、可以旋轉的卷筆刀、還有書皮,以前覺得學習就該有學習的樣子,怕你寫作業會分心,所以沒給你買。”江朝暉說到這裡,停頓片刻,說道,“我知道,後來你就開始自己攢零花錢,用零花錢買下來。”
江屹沉默著,平靜地望著他們。
童年非常想要的學習用品,等到二十幾歲才得到,確實失去它本身的意義。
“這個是變形金剛,你小時候想要的那種已經買不到的,現在這款,除了可以變形之外,還能說話、走路,給遙控裝上電池,可以控製它前進的方向。”範青英說著,從茶幾的抽屜裡拿出平常備用的電池,試圖裝進去。
可裝電池的蓋子裡被螺絲扣著,她用手擰一下,沒擰開,便去找螺絲刀。
袋子裡還有很多東西。
夏天穿的T恤、家居服、上班必備的西服、他喜歡穿的襯衣、還有正式場合所需的領帶和領帶夾。
最離譜的是,還有幾套秋衣秋褲。
他不缺錢,那就從生活的方方麵麵出發。
“我不穿這個。”江屹說。
江總給糖糖小朋友選衣服時品味堪憂,但自己卻保留最後的倔強,像是什麼秋衣秋褲,他是絕對不會碰的。
範青英說:“現在不穿,小時候總是穿的。”
江屹:……
彆在祝心麵前提這個,就算是小時候,他也很酷。
“變形金剛呀!”糖糖歡喜地跑過去,幫奶奶裝電池,兩隻眼睛亮亮的,“我可以玩嗎?”
“你爸先玩。”範青英說,“是他的。”
“可爸爸已經是大人啦!”糖糖說。
範青英許久都沒出聲。
再開口時,她聲音很低,說道:“你爸爸小時候,沒有好好當小孩。”
糖糖好奇地問:“為什麼呀?”
“是爺爺奶奶不好。”江朝暉說,“那時候,爺爺奶奶不懂得怎麼當爸爸媽媽,讓你爸爸傷心了。”
江屹愣住了。
他望過去,範青英和江朝暉不好意思看他,以和糖糖聊天作為借口,像是在反省,像是在道歉。
祝心輕輕挽住他的臂彎。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江屹不會哭,他習慣將一切放在心底,確實就像他父母說的那樣,從小到大,都沒有好好當過一次小孩。
“糖糖,爺爺奶奶是不是要說對不起?”範青英問。
“是呀!”糖糖用力點頭,“做錯事情,就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範青英溫聲道,“是這樣嗎?”
“要大聲哦。”糖糖笑眯眯道。
在範青英和江朝暉老一輩的思想裡,父母從來不需要向孩子表達歉意。他們有規劃地教育江屹,培養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卻忽視了他的內心世界。
現在,老倆口借著糖糖,一遍又一遍學習說對不起,像是在逗孩子,但卻是真心的。
江屹靜靜地聽著。
兒時那個被父母忽略、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小孩身影,慢慢變得清晰,縈繞回蕩在心間門。
最終,這一聲道歉,範青英和江朝暉,親口說給兒子聽。
江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薄唇輕抿。
沒有人催促江屹回應他們。
祝心一直都陪著他,貼心地,將這決定權留給他自己。
她的笑意淺淡又透著鼓勵,使得江屹堵著的心緒莫名軟了一下。
理智上,其實早就已經習慣,對江屹而言,親情也就這麼回事,不是沒有擁有過,但感知到的很少,不需要特地責怪。
可情感上,這遲來的歉意,他是需要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低聲開口:“知道了。”
範青英和江朝暉沒聽明白。
但老倆口不敢多問。
江屹又補充一句,語氣溫和:“我接受。”
老倆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跨出第一步,可深知這仍舊不夠,好在人生還長,他們算不上年邁,還有很多時間門,可以慢慢補償。
祝心揚起唇角,不容易啊。
一個個都吝嗇讚揚、羞於表達愛,要不怎麼說他們是一家子呢?
這個家,得虧有她和糖糖!
“奶奶,這是什麼呀?”糖糖好奇地抓著一個包裝紙,認出上麵用簽字筆寫的字,念了出來。
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揭開,江屹的嘴角僵了一下。
“本來還準備了很多包裝紙,打算先回房把禮物包起來的。但是剛才回來,看你爸急著要走,沒來得及。”範青英說。
範青英還沒回答到點兒上。
江朝暉解答小孫女的問題:“那是你爸的小名。”
江屹的臉更僵了,下意識去看祝心。
很顯然,她比糖糖要早知道,而且早就笑過一輪了,現在兩隻手壓著自己的唇角,笑意又從眼底冒出來。
“你彆笑。”江屹還在做無謂的掙紮。
“我沒笑啊!”祝心睜圓了眼睛。
糖糖覺得太新奇了。
原來爸爸也有小名!
她招招小手,奶聲道:“乖乖,來玩變形金剛。”
“不要這麼叫我。”
範青英和江朝暉作為爆料兒子小名的始作俑者,屏住呼吸。
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可不能又崩了。
“噗”一下,祝心實在忍不住,笑出聲。
對上江屹警告的目光,她的眼角快要笑出眼淚,推著他往前:“快去玩吧,乖乖。”
江屹:……
他不是什麼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