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英有些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發出一個十分勾人敘述的低沉“哦”音。
白起頓時談興大起。
宮道路遙,兩人原本有些距離的並排走漸漸變成了並肩,也不知道是誰先抬起了胳膊,反正走出宮門的時候,兩位官員已經是勾肩搭背了。
國子監前擺滿屍首。
盜童鬼是陸陸續續落網的,有的上刑早,身上沒什麼致命傷,就是受不住疼死的,也有發炎死的,有的上刑晚,那時候廷尉獄裡的人已經沒什麼顧忌了,眼看彆人交代得都很快,就自己手底下遲遲不出成績,就有很多人下手極為粗暴,以便死了再換人,這些人就是活活打死的,總之死狀都很慘。
白起回到廷尉府之後,先命人快速灑掃了一下遍地血腥的廷尉獄,還十分欲蓋彌彰地叫人搬來了一些花盆,企圖用花香來掩蓋血氣,等到在他看來像模像樣了,這才派遣屬官去了一趟隔壁國子監,說明一下原委,然後把屍體一具具從獄裡搬出來,廷尉府前擺一半,國子監門口擺一半。
正規的停屍是要用木板鋪在地上,然後蓋一層白布的,但死的人太多了,廷尉府沒有這個條件,索性就直接一具具攤平了放在地上,一眼看去,蔚為壯觀。
官署這邊是沒有平民出入的,國子監的學生們經過了一整天的緊張學習,放飯的時候就一窩蜂衝了出去,都守在國子監的大門前,擠擠挨挨像一群大白鵝似的伸著脖子看。
這些學生雖然都是良籍出身,但家裡遭過盜童鬼的也不少,有好些個學生一點都不害怕,還撿石頭砸屍體,放在以前國子監的師長們肯定要教訓幾句,但這個情況吧,屍體本身就夠破爛的了,怎麼能說是學生的石頭砸壞的?
也有害怕的,但大家都擠著看,他不看多不合適啊,然而看久了,也就沒什麼了,最主要的是,這些屍體都是盜童鬼的,平日裡這些人來無蹤去無影,每從一個地方經過就留下一個哭嚎連天的村落,現在都變成屍體躺在地上,不去看一眼,好像也怪可惜的。
這都是以後回鄉吹牛的資本啊!
等到姬越的詔令下來,願意深入了解的學生就更多了,還要不少人把廷尉府當成了就業第一目標。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不少學生躍躍欲試,表現出了強烈的參觀**之外,還有好些國子監的師長也想去看看,雖然還是打著帶學生的旗號,但這些師長眼裡的光彩可是比學生要亮多了。
這就是大晉的文人了。
就連周解這樣的老先生平日裡做個詩,還要寫寫夢回武帝朝上陣殺敵,因為武帝一朝有太多文官因為帶兵有功被封賞的事跡,很多讀書人都很推崇武帝,即便經曆了三十年溫吞帝王的治理,大晉的文風還是十分硬朗。
彆問,問就是擔心學生。
周解索性組織了一場參觀會,帶著願意去的學生和十來個師長去了廷尉府。
以兩個官署之間一牆之隔的距離,說是參觀,其實就和串門沒兩樣,出門左拐走百十步就到了,然而廷尉府平日戒備森嚴,這一趟在很多人看來,大概是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機會了。
狄仁傑沒去,他已經過了湊熱鬨的年紀。
國子監四麵高牆,居於一方小小的天地之內,狄仁傑的目光卻看得很遠,他能看到時局的變化,也在心中漸漸補全了那張對於帝王形象的拚圖,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時局又要動了。
天子掌權,動作頻頻,他欲行千古未有人行過之事,成千古無人成就之霸業。
可人的氣運向來不以能力為轉移,就像他謀劃再多,卻到死也沒能看到李家王朝重複輝煌的一天,甚至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他所想要恢複的是一姓的天下,還是那個他心中的貞觀盛世。
他正在經曆的,究竟是清平治世走向末路的初始,還是一場盛世王朝的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