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和這些日子在明光宮可謂如魚得水,他相貌極為出色,性情也顯得溫柔可親,許多上了年紀的宮人都更喜歡他,至於魏懸,白張了一副清俊出塵的麵孔,卻是個悶葫蘆,每日隻知埋頭處理公務。
韓和對自己的進度十分滿意,上一次陛下已經開始叫他的字而非全名了,隻要再進一步得到陛下的青睞,到時候他就是陛下身邊最紅的仔!
隻要想到自己以後站在陛下身後,就連三公九卿行禮都可以不避,也許還有機會像麗夫人那樣為陛下泡茶端飯,或許還能伺候枕席,韓和就恨不得出去跑兩圈。
他近來已經不和那些癡迷她的士族女郎們糾纏了,雖然家主的話很模糊,但他向來是個人精,很快就自己推測出了真相,陛下應該不光喜愛女子,還對長相清秀的男子有癖好,薑君之前得寵也應該是出於這個原因,而他現在失寵了,這可就讓他來勁了。
魏懸是個悶葫蘆,也就是條長得好看的鹹魚,哪有他善解人意,士族郎君雌服君王也不是丟人的事,古時這種事情不是多了?他不會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陛下身上,隻要保持清醒,不沉溺在虛無縹緲的帝王寵愛裡不知好歹,儘量在得寵期間獲得最大的利益,讓獲利和付出成正比,讓男人睡一睡又有什麼的?這是他的抱負!
韓和臨走時回望明光宮,見陛下竟然不是像平日那樣低頭處理公務,視線似乎有些偏向他的樣子,他心中澎湃難言,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做韓妃。
姬越則完全沒有注意到離開的兩個背景板。
兩個郎君走後,殿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安靜,媚娘這時也反應過來,原本的麗夫人應該是知道的,不僅麗夫人,這宮裡知道這事的人看上去不少,她麵上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以免露出太多破綻,但這又令她如何平靜得下來?
知道是行經血,反倒把姬越一開始見血的驚疑壓了下去,她又坐回椅子上,見媚娘神情平靜得有些過分了,忍不住笑道:“朕也到了行經之年,夫人怎麼比朕都嚇得厲害?”
媚娘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笑道:“還不是陛下平日裝得太像,妾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姬越想了一下,媚娘說的應該是她裝男子太像?但真要說刻意去裝成男子,她還沒有過,隻是格外注意衣著上不露破綻,倒是很奇怪,除去這些從小就知道的宮人,幾乎從來沒有人懷疑過她的性彆,連薑君都是母後臨終時才知道此事,還恍惚了幾日。
等到女醫來為姬越處理了一下行經之事,換了一張軟墊,姬越又坐回椅子上,媚娘回過神來,仿佛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坐在那裡的仍舊是少年帝王,大晉天子。
對於媚娘知道這件事,姬越沒什麼反應,按照她的部署速度,甚至都不需要繼續遮掩下去,順其自然就夠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媚娘都有些走神了。
她想到自己,也想到那個反叛了她的女兒,她對兒子無比苛刻,對女兒的疼寵卻是真心,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讓女兒繼承皇位,因為隻有真正坐上那個位置才會明白,做女皇太苦太累,看似萬人之上,但越到雲端越是孤寂,那些李唐舊臣無時不刻不想造她的反,無時無刻不想著恢複李唐江山,即便是昏君都有忠臣,但她的龍椅下跪著的隻有鷹犬和李唐臣子。
她能做女皇是基於無數個機緣巧合,如果先皇沒有病重,如果她沒有從政的經驗,如果她的兒子裡有格外厲害的,如果她登基時不是那麼個年紀,如果……太多個如果疊加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女皇,但她知道,那個男人的天下隻能容下一個意外,容不了她的女兒。
來到這個世界,親眼見到一個少年明君,日日相伴輔政,說愛慕是假的,她已經過了情情愛愛的年紀,更像是當成極為出色的兒孫來看,但忽然有一日,姬越給了以前的她一個答案。
女人能做皇帝嗎?
為什麼不能。
她說太平公主沒有本事管理天下,可她從未給過她和皇子一樣的教育,她用女官,卻從未讓女官與朝臣並列,她為女皇,卻斷定女人不能成皇。
連她自己,為了死後的安寧,還是說出此身仍為李家媳的遺言,她從皇帝做回皇後,被她親手打斷的男兒脊梁,最後再由她親手接上。
不知不覺間,原本的置身事外成了設身處地,她看著姬越處理政務的挺直背影,眼裡帶上了深深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