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官員官位有大有小,官職也各不相同,主要是看姬越心情,倒也不是彆的,而是各地縣級以上官員每年冬日會到曲沃來述職,對官員來說是三年一趟,但對姬越來說卻是每年都有,她也是某一日見到了一個特彆會說的官員,才想到了實師教學的點子,除了書本上的知識,姬越覺得學生們還應該多見見世麵。
周兒正低著頭做題,麵前突然黑了一片,一抬頭,見是今日的講師丹陽郡守宋儀,頓時有些心虛,低聲道:“宋先生。”
宋儀畢業也沒有多久,總是一副笑眯眯的和氣樣子,他拿起周兒字跡工整的考紙,略一回想就知道是國子監每個月的議題,周兒是在寫文章,他想了想,對周兒笑道:“文章寫得不錯,我方才講的案子和這份議題異曲同工,我就不問你了,你肯定沒聽,周小郎來複述一遍吧。”
學堂裡的周小郎不少,但起來回答過問題的周小郎就周原一個,周原連忙起身把先前宋儀說過的案子複述了一遍,他的記性還不錯,複述得七七八八。
周兒認真地聽完,宋儀便道:“你文章裡寫‘得實據不可拖延,須佐重刑以定案’,在這起案件中如何實行?”
周兒想了想,說道:“將那名侄子拘押到堂,驗看手印,無誤之後施以刑罰,使其認罪。”
宋儀又問:“要是他抵死不肯認罪呢?”
周兒想也不想,冷冷說道:“再查實據。”
宋儀就笑了,說道:“可你臉上寫的是‘打死不論’呢。”
周兒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宋儀把她的文章還給她,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年輕就有血氣,血氣上頭就生戾氣,但吾等為官不是為了排解戾氣,是為君分憂,天下臣民都是陛下所有,輕動刑罰必然容易滋生冤獄,這裡大部分學子都主張法家嚴刑重典,我也是學法之人,但我主重典,懲罪不懲疑,僅以此論,為諸位鑒。”
眾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周兒接過文章,忽然對著宋儀行了一個禮,隻道:“多謝先生教我!”
宋儀笑了笑,讓周兒坐回去,接著道:“為官者麵對蒼生,不可偏聽偏信,一切要從實據出發,諸位為學,切莫偏聽一家之言,儒家治國,失之法度,墨者治國,失之人心,法家治國,失之人情,眾家皆有短處,唯有集眾家之長,才能安定一方。”
宋儀走後,國子監生們陷入了新一輪的辯論之中,有的極端一家之論派就開始駁斥宋儀的論點,認為自家學說的長處足夠彌補短處,或者乾脆不承認自家學說有短處,有的聽了宋儀的話很有感觸,轉而駁斥起這些一家派論,還有的本就和宋儀一個觀點,說起來更為有理有據,還能使用各家學說的理論來完善自己的觀點,一時間辯論激烈。
周兒沒有參與這些辯論,她是真的學到了很多,她以前拚命學習確實隻是為了自己,想要改變命運,但沒有想過為官是多大的一份責任,權力必然伴隨責任,她如果隻沉迷權勢,長此以往,會不會也和那些她所痛恨的人一樣,也能容忍育嬰堂的那些陰暗,甚至親手製造陰暗?
隻要想想,就如在懸崖邊上走了一圈回來,周兒滿頭冷汗,半夜醒來之時,卻發覺邊上的阿燕也醒了,正抱膝怔怔發呆。
兩個人一夜未眠,各自思索著自己的事情,都想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