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醒轉不到一刻鐘, 已然觀察到了許多情況,他年邁而亡,醒來時卻見雙手黑而厚實,像是個年輕的軍漢, 這小婦人又喚他“琪哥”, 顯然這人年紀並不大, 不管他如今是個什麼身份,從年邁老人成為青年人,都是好大一筆賺頭。
除此之外, 婦人的話也很值得推敲, 趨炎附勢是一項,雖然沒聽過這話, 但他琢磨一下也能明白其中含義,是說旁人趨權勢而排擠於他,原因是一個曾經巴著他的寧侯發達了,並且這個名叫寧侯或者被封為侯的人沒有親自動手,否則就不是“人言逼死”,蕭何總結了一下, 認為問題不大。
初初醒來, 身體尚有些乏累, 蕭何做慣了老年人, 也不願意難為自己, 安撫了小婦人幾句, 又從她的言語中判斷這是自己的結發妻子,他們還有一兒一女, 見那婦人雖然容色憔悴, 倒也有些姿色, 蕭何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他既然接手了這具身體,自然要還一份人情,代替這人好好活下去,往後有她的好日子過。
蕭何喝了藥,沉沉地睡了一覺,醒來時聞見外頭的飯菜香氣,握了握厚實的拳掌,披衣下床,雙腳落在地上時,才有了一種真實之感,好似有什麼東西落地生根了。
小婦人名叫趙二娘,上頭有個姐姐,嫁的也是晉軍士卒,隻是運氣不好,跟隨王靖將軍出戰時和百十來個人一起失散了,後來也沒找回來,大概率是死了,去年羅馬平定,有不少士卒都把家人接了過來,趙二娘也帶著孩子來了,不料來了之後卻沒過上什麼好日子,軍中都說她的丈夫張琪曾經欺騙軍中主將阿蘭的感情,雖然立了一些戰功,王靖將軍也沒有扣著千夫長的位置不給,基本上沒人願意跟著張琪,連他原本手底下的人跑了個乾淨。
千夫長不是將官,隻能說是普通士卒裡的小頭目,沒人願意跟隨的小頭目想要升遷很不容易,因為千夫長帶領一千人,這一千人的戰功是要算千夫長本人一半的,戰功累積,才有成為將官的可能,手下無人,就無法向上晉升。
張琪原本在王靖將軍的手下還好過一些,但後來阿蘭步步高升,終於一步登天,封了侯位,不知是有意無意,張琪被分在了陛下派遣給寧侯守衛封地的五萬大軍裡,這五萬大軍至少要在寧侯手底下待滿十年,等到封地上的青壯可以集成軍隊的時候,才能返鄉歸家。
上有命,士卒無法不從,張琪來到寧地之後就受到許多排擠,終於一病不起,讓蕭何撿了便宜。
放在彆人身上覺得能被逼死的事情,對於蕭何來說,卻還真是撿了便宜,他死時年紀已經很大了,眼睛也不好了,腿腳也半廢了,如今白得了一副年輕的軀體,能跑能跳,身體健康,這對一個老人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美事。
蕭何適應了幾天身體,又從婦人口中探聽了許多消息,但婦人顯然沒什麼見識,對於很多事情語焉不詳,比如她說陛下是女人,卻又說不上來這女人是如何登位,手段如何,隻能讓蕭何想到呂後,又比如她說晉國國祚很長,卻隻能數出寥寥幾個皇帝來,很多東西都給不了他參考價值。
等到身體養好,蕭何一反張琪躲避的姿態,換上最好的衣物施施然出門去了。
比起蕭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主動求上進的模樣,王翦就顯得被動許多,他被管事親戚打了一頓趕走,也想不起來自己有家沒家,偌大一個塊頭在曲沃的街市上孤零零一個人走動,夜色深了就找了個橋洞睡下,隔天一早肚中饑餓,還跑去城南替人做工,他有一把力氣,還能打能扛,雖然沉默寡言,但沒過多久還是吃上了熱乎飯,住進了工人棚。
姬越一時很難判斷這個叫做王翦的武將是個什麼樣的想法,但異靈換了一個世界,總要有一個適應的時間,她在此時插手反而顯得奇異,索性就減少了對王翦的關注。
今年年景不好,黃河泛濫成災,沿河的一路郡縣良田被淹沒,剛耕下的農田成為河道,房屋被洪流衝走,百姓隻能擠在城中的安置房內,災情報上來時姬越還沒反應過來,黃河漲洪是常有的事,造成災情也是常有的事,先帝在位時黃河泛濫十幾次,每次都受災不小,但自從她登基之後,也許真是她得天幸,八年間不曾有過水災,她也就把此事忘記了,如今一下子爆發開來,卻是一場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洪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