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時節, 許霽到任玄菟郡。
玄菟郡一麵臨海,一麵與樂浪郡接壤,樂浪郡又與高麗接壤, 多年前武帝在位時, 高麗還不叫高麗, 稱高句麗, 如今的玄菟郡和樂浪郡都是高句麗的地盤, 但因為前期準備沒有做好,硬生生將一場普通的戰事拖了一整年, 勞民傷財,高句麗雖滅, 得玄菟樂浪兩郡, 但高句麗權貴攜兵逃至新羅, 建高麗王朝,又遣使來降, 願奉上國為宗, 武帝剛好在那時重病,終究不了了之。
姬越也想打高麗, 不為彆的, 從金台看輿圖,她覺得高麗比當初的東瀛都要礙眼,東瀛至少是個海島, 而高麗連海島都不是, 和晉國在一塊土地上, 卻不是她的地盤, 但她知道, 高麗雖然地小, 但多年來的海上貿易使得高麗的武器裝備都在水平線上,高麗多年前對抗武帝時有舉國而戰的血性,讓她頗為猶豫,如果沒有水災,她可以和高麗耗上一段時間,至多留地不留人,但如今內患在身,她確實無法在這個時候騰出手來對高麗動手。
許霽深知君王心意,他雖然是墨者,卻明白如今大勢在晉,舉凡臨近小國,皆逃不過被鯨吞蠶食的下場,故而他到任之初,就將重點放在玄菟郡的城防修築,郡兵訓練等方麵,一旦戰事開啟,雄厚的軍事實力能夠使戰事進行得更為順利,他沒有勸誡君王不動刀兵的本事,隻能讓儘自己所能,讓戰事早一天結束。
陸宴到得比許霽要遲一些,畢竟他是從曲沃出發,許霽是從吳郡直接趕來,作為屬官,陸宴要負責的事情不少,屬官是上官的左右手,有時候屬官比較厲害一些的,甚至能掌握實權,架空上官,陸宴來之前就知道自己是要隨許霽赴任,倒也沒做這樣的美夢,嚴格來說他和許霽沒有多大交集,一定要說有,就是當初兩家議過婚,但不是給他議,而是他的弟弟和許郡守家裡的大娘子議親,隻是婚事沒成罷了。
陸家在吳郡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士族,願意接納一個曾經和人談婚論嫁過的娘子已經是看在郡守的份上了,不料許家還反悔了,事後陸二郎君又沒能考中國子監,丟了好大的臉麵,陸宴對這些俗事本不看重,但如今自己要在許霽手底下過活,不免就多想了一些,甚至還想過萬一許大娘子看中了他,要如何拒絕。
陸家人也是這麼想的,路上幾封書信往來之後,陸家迅速在吳郡本地給陸宴定了一樁婚事,是一早就看好的士族貴女,隻是一開始陸家人還抱著大郎君國子監結業,有個好官位,再求娶高門貴女的心思,如今卻是顧不得了。
許霽倒不知道陸家人這樁背地裡的心思,他到任之後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等來了朝廷派發的屬官,甚至都沒想起來陸宴是何許人也,考較一番過後,覺得陸宴的學識本事都不錯,當即放下心來,將許多事務交給陸宴去做。
陸宴這是第一遭做屬官,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上官的位置上,被交代了許多繁瑣俗務,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但許霽是用慣人的,絲毫沒有察覺到不對,陸宴偏偏也不是偷閒耍滑的性子,鉚起勁來把許霽交代給他的事情一絲不苟完成了,本以為能得到幾分另眼相看,不料許霽隻是對他笑了笑,誇讚幾句,然後就將更多的事務交給了他。
陸宴:“……”
許霽實在不是故意針對陸宴,陸宴從早忙到晚,他也沒好到哪裡去,甚至比陸宴要操心的事情更多,至少陸宴隻需要埋頭做事,偶爾和縣下官員開開會議,許霽要做的事情卻多了去了,大方向要把握好,張弛要有度,訓練要得章法,城防修築也要盯著,不過許霽已經習慣了這份忙碌,倒也不覺得有什麼。
總之跟著許霽不到三個月,昔日風度翩翩的陸家大郎君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城門樓上和工匠喝酒,郡兵營裡和士卒劃拳,麵不改色脫了鞋下田。
人的改變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情。
與玄菟郡相鄰的樂浪郡裡近來也在積極響應天子號召,大力發展建設,隻是樂浪郡地處偏遠,幾十年前還是高句麗蠻荒之地,派去的幾任郡守都是得過且過但求無功無過的性子,如今的郡守是兩年前換過來的,剛來到樂浪郡的時候,郡守整個人都驚了,這裡的土著居民看上去渾然不似晉國上民,一個個麵容麻木,如同行屍走肉,有時候走在街上,還能看到不穿衣服的娼女袒露其身,在人群裡穿梭,以物色客人。
新郡守是個普通的士人,說是寒門沒到那個程度,說士族也不太靠得上,姬越派遣他來治理樂浪郡,看中就是這人性情古板,認死理,適合用來讓樂浪人移風易俗,他覺得樂浪郡的百姓不應當是這樣的,就下狠勁來改變,兩年時間裡,雖然依舊貧瘠,但樂浪郡的情況已經好轉了許多,如今來了個先進郡守在隔壁發展,不擅經營建設的樂浪郡守也有樣學樣,初見了幾分成效。
許霽是個相當大方的人,發覺之後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派遣屬官前往樂浪郡幫助發展,以菟帶浪,齊心協力建設文明郡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