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皇宮中, 所有人都在為那一句“漁陽鼙鼓動地來”而心神震顫。
唐玄宗更是直接反複在大殿內踱步, 思考安祿山造反的可能性,滿腦子隻有自己的身家性命,肉眼可見的著急和慌張。
周圍的侍女和宦官都呼啦呼啦地跪了一片。
宦官高力士緊張地給唐玄宗端茶送水,拿著手帕給他擦汗。
真正被劇透要死了的楊貴妃則是無人問津。
楊貴妃聽到自己會被賜死, 難免驚慌失措, 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陛下——”
剛剛還柔情蜜意的唐玄宗立馬變成了一個合格又冷血的政治家,仿佛完全顧及不到這個寵愛的貴妃, 連安撫一句的心思都沒有。
畢竟比起花瓶貴妃,最重要的是屁股底下的皇位。
因為安祿山不在, 他的怒氣不知道往哪裡發,隻能開始罵楊貴妃:“未來朕的軍隊為什麼會把你當做混亂的源頭?難道是楊家霍亂朝綱?你們一家好大的膽子啊!”
“宰相楊國忠呢!讓楊國忠滾過來!”
不得不說, 唐玄宗晚年政治嗅覺還是敏銳, 確實牽頭摸瓜, 摸到了事情的線索。
明明天上的《長恨歌》, 還在描述唐玄宗和楊貴妃天上人間、刻骨銘心的愛情。
真正的唐玄宗,哪裡有詩歌中的唐玄宗那樣對貴妃之死念念不忘。
他眼中甚至閃過殺機, 開始思考是不是太寵楊貴妃,把楊家捧得太高,胃口喂得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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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漢朝等等朝代的人都在為這絕美愛情落淚,雖然貴妃死了, 皇帝活了, 卻仿佛看了一場雙雙殉情的《孔雀東南飛》。
畢竟這個皇帝看起來是如此愛貴妃, 上窮碧落下黃泉, 翻天覆地地找啊!
可緊接著,天幕話鋒一轉:【對了,這是一首歌行體詩歌, 是用來唱的!
據說,連皇帝都看過他寫的文章,當時婦女小孩都會唱。
這是白居易寫給唐朝人看的。我們作為現代的三好學生,當然不能隻看表麵了。
白居易開頭罵得挺狠,漢皇重色思傾國,說唐玄宗是個老色批。可他也隻敢搞搞暗諷,不敢說唐皇,隻敢說漢皇。
後麵,他也不敢寫具體的楊貴妃入宮的過程。
他直接寫“楊家有女初長成……一朝選在君王側”,看起來楊貴妃好像是通過選秀進宮的。
實際上,楊貴妃是他的兒媳婦。
唐玄宗五十六歲的時候,看上了二十二歲的兒媳婦楊玉環,這兩人差了整整三十四歲。
唐玄宗喜歡這個傾國美女,可得不到,那該怎麼辦?
他讓楊貴妃去道觀,然後把楊貴妃接到皇宮中來,真是個小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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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沉默是今天的諸天萬界。
那些磕CP的古代人不知道該怎麼磕了,這糖裡,為什麼一股屎味?
漢武帝劉徹花了一會兒才理清這複雜的關係,無話可說:“唐玄宗……厲害。”
他後宮雖然多,可也沒有搶過兒媳婦,唐玄宗玩的是真花!
剛剛誇讚《長恨歌》的文武百官氣炸了:“這唐朝皇帝,難道不把倫理放在眼裡嗎?此乃禽獸之舉!”
“身為皇帝都這樣,不怕上行下效,天下大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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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倒是聽說過這件事情,早就做了心理準備,不像彆人那麼驚訝。
可每次聽到的時候,都忍不住感慨:“妹子,咱曾經是布衣,讀的書不多,可也知道倫理綱常啊。”
“那唐玄宗讀了這麼多書,怎麼就不知道這些東西呢?”
“一大把年紀了,瞧上比女兒還小的兒媳婦,彆說天下人笑不笑話,光是楊玉環和壽王都要氣死了吧。”
彆的不說,平民百姓出身的朱元璋對自己的子子孫孫是真的好。
他嘗過沒飯吃的苦,所以希望自己的每個子孫都有飯吃,給他們非常好的待遇,跟養豬一樣。
他非常在意骨肉親情的,無論地位有多高,也做不出來強搶兒媳婦的事情。
馬皇後:“讀書跟人品沒有必然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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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王獨坐院中,望著天空,淚珠順著臉頰滾落。
他非常年輕,風流倜儻,和楊玉環成婚之後,也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誰曾想一場宴會,讓父皇看見了他的王妃,竟然釀成了皇室扒灰的苦果!
這所謂的長恨歌,也就暗暗諷刺了父皇幾句,之後便再也不敢了,連搶兒媳婦的事情都不敢提,大書特書他們的愛情。
他這個真正的原配丈夫和死了一樣,被無數人無視。
要不是這視頻博主還提了幾嘴,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誤解。
壽王心裡痛如刀絞,眼眶通紅,恨不得衝到皇宮中質問唐玄宗。
父皇!你是禽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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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眼前犯暈,氣血倒流,衝上腦門,整個人搖搖欲墜。
一通兵荒馬亂下,太醫趕忙送來了安神補腦的藥。
李世民喝過之後,這才稍稍好轉。
他這一年發怒的次數,都沒有天幕出現的這一個月多。
“朕遲早有一天,會被這些不肖子孫給氣死!”
“混賬!混賬!五十多歲了,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了,居然搶自己的兒媳婦,顱內有疾否!這是要讓皇室成為天下的笑柄嗎?”
他憤而下定義:“這唐玄宗,是朕最無恥的子孫,不堪為人父,不堪為人夫。朕怎麼會有這樣的後代!”
年幼的李治眨眨眼,配合地說:“確實如此。”
他其實不太讚同父皇,如果真心相愛,倫理又有什麼重要?
不過有一說一,年齡相近才有真愛,56歲和22歲有真愛嗎?
或許有,可聯想到唐玄宗九五之尊的身份,比起真愛,更像是強搶民女啊。
連思想開放的李治都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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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唐太宗的擔憂是正確的。
唐玄宗的事情一定程度上算得上是皇室秘聞,隻有一些上層人士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敢多說,寫詩也要含沙射影。
比如白居易寫詩的時候,唐玄宗都死幾十年了,唐皇都要換成漢皇,還不敢提一嘴楊貴妃是兒媳婦。
底層人更是捕風捉影,略微聽說過楊貴妃的美貌和楊家的顯貴,對真正的情況不明所以。
這一下子,大唐的百姓都炸了!
那些磕CP的人再也磕不下去了,像吃了蒼蠅一樣,臉都綠了。
坐在皇位上的哪裡是什麼英明神武的帝王?
原來是個覬覦兒媳婦的老頭子!
連平民百姓都未必會強搶兒媳婦,那英明神武的帝王卻能做出這種事,這還是聖主嗎?
天子號稱君權神授,難道神仙支持這種搶兒媳婦的行為?那算什麼神仙啊?
他們連帶著對神仙的觀感都不太妙了。
唐玄宗通過開元盛世維持無數年的明君人設,在這一刻,哢嚓哢嚓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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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等了好半天,終於等到了安祿山。
安祿山這個圓潤的胖子一進來就屁滾尿流,還不等唐玄宗主動問話,就不停磕頭:“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絕對沒有造反之心啊!”
唐玄宗聲音仿佛淬著寒冰:“那為什麼白居易會寫一句漁陽鼙鼓動地來?漁陽郡明明是你管轄的地方,你還敢狡辯?”
安祿山非常機靈,做出一副乖順地模樣:“陛下,漁陽那個小疙瘩確實屬於臣的轄區,但是根本沒什麼人,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看看。”
“天幕中的漁陽根本說的不是漁陽郡,而是前線的意思。”
“陛下還記得王維那首詩嗎?他剛剛考上進士的時候,寫下——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
“這個漁陽分明是個虛指!陛下,臣冤枉啊!”
事實上,白居易確實沒有明確指出安祿山造反的地方。
因為安祿山起兵的地方是範陽,並不是漁陽!
從秦朝開始,漁陽就是漢族和匈奴交戰的地方。到了唐朝,這個名詞已經成為戰場的代名詞。
王維寫這首詩的時候,安史之亂還沒有發生,這個漁陽指代前線,並不是指具體的漁陽郡。
唐玄宗一聽,目光凝滯,突然覺得有點道理。
他差點忘了漁陽這個詞的特殊含義了。
安祿山見他表情稍稍有些鬆動,立馬找準機會,不顧自己節度使的尊貴身份,衝上去抱著他的大腿,像小孩一樣依戀,表情非常真摯。
“義父,臣原本是個胡人,不被彆人所接納,日子淒淒慘慘,受儘白眼。臣的一切都是父親給的。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陛下如果懷疑,那就親手收回這條命吧!”
他猛地站起身來,往旁邊的柱子上衝,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顯然要以死明誌。
唐玄宗一看,倒吸涼氣,忍不住抬起右手。
說時遲那時快,安祿山撲通一聲撞到了柱子上,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眼冒金星。
他軟倒在地上,整個人奄奄一息。
安祿山氣若遊絲:“義父,臣這次回來,是想給你跳胡旋舞,可這下估計做不到了。”
安祿山特彆擅長胡旋舞,可以像陀螺一樣滴溜溜旋轉,肚皮波濤洶湧,像疾風一樣迅速。
熱愛舞蹈的唐玄宗第一次見,就很喜歡,於是提拔了安祿山。
安祿山長得特彆胖,有三百多斤,唐玄宗曾經笑著問他肚皮裡裝了什麼。
安祿山說:“隻有一顆忠於陛下您的火熱滾燙的紅心。”
唐玄宗於是愈發喜愛他。
唐玄宗想起往事,冷漠的心湖泛起漣漪,突然有點不忍,不過麵色不改,還是冷著臉,像看著一條死狗:“宮中也有人會跳胡旋舞。”
安祿山滿臉是血,一副垂死的模樣:“義父……彆人跳得,哪有我跳得好?”
說完,安祿山就暈了過去。
他擅長舞蹈,肢體靈活,掌握了力道,表麵撞得很慘,實際上還留了一條命。
他心知肚明,是生還是死,就看這一波能不能成功了。
唐玄宗以為他要死了,心驚肉跳,連忙去探鼻息,發現還有氣。
他本來是想弄死安祿山的,現在見他這麼忠誠、居然願意以死明誌,突然有點拿不準了。
他長長歎息,於是問自己最寵幸的宦官:“高力士,你說朕是不是錯怪了他?”
他是不是真的理解錯了漁陽的意思,害了自己的好大兒?
高力士是個人精,聽陛下這意思,顯然是有所鬆動,自然是往下說:“陛下可以再仔細調查一下,莫要著急,不能誤殺忠良。”
唐玄宗也有了台階下:“有道理,來人啊,把太醫叫來,給祿兒診治!”
當然,即使不殺安祿山,他也不會讓安祿山再出長安了。
安祿山要是知道唐玄宗願意放過自己,估計得感謝死白居易,沒把自己想要造反的地方寫明白。
白居易如果知道的話,估計要哭了。
他是不想寫明白嗎?他是不能寫啊!
沒看到他,連唐皇都不能寫清楚,隻能寫漢皇嗎?
唐玄宗見過安祿山,見他沒有造反的意思,心裡舒服不少。他給了安祿山如此高的權力,讓他管轄三鎮,就是因為無比信任他。
如今安祿山好像沒有辜負他的信任,讓他心裡稍稍安定。
不久,宰相楊國忠也戰戰兢兢地來了。
唐玄宗態度非常不好:“你聽到天幕說的話了嗎?未來的叛軍,居然會把你當成混亂的源頭,這是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楊國忠撲通一聲跪下來,哭天搶地:“陛下,臣做的事情都是您指使的。那些外人為什麼敢造反?那是因為看不慣臣外戚的身份、看不慣陛下!”
“西漢時期,以吳王為首的七個藩王,打著‘殺晁錯,清君側’的名號,發動七王之亂。他們不僅是想清君側,也想把君清掉。”
“晁錯是奸臣嗎?他隻不過是個筏子!”
唐玄宗聞言,思索良久。
確實啊,晁錯是個好官啊,他是主張削藩,所以才被天下共擊之。
楊國忠想到自己的妹妹,又為妹妹求情:“這世上哪有什麼紅顏禍水?不過是那些造反的小人非要拿這個當借口罷了,陛下明鑒啊!”
唐玄宗望天長歎:“唉,你說得有理。這樣吧,朕把這件事情交給你,你好好查清楚,到底是誰有反心。
安祿山那邊,需要你多多注意,朕把他軟禁了。等他洗脫嫌疑,才會將他放走。”
楊國忠答應得非常爽快:“臣遵旨!”
唐玄宗忙完事情,感覺自己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帝王心術被用得淋漓儘致,心裡安定不少。
他相信楊國忠和安祿山的狡辯嗎?
其實不相信。
不過唐玄宗不喜歡凡事親力親為,喜歡當領導,卻又貪戀權力,所以非常喜歡玩製衡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