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匆匆移開視線,還順手扯下了竹簾,林澗的眼睛太明亮了,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進她的心裡。
紫鵑很快打聽了消息回來,一進來就看見窗格上的竹簾被放下來了,而林黛玉則背對著窗格拿著帕子輕輕拭淚,紫鵑忽覺得她家姑娘這樣子著實可憐又可愛。
“姑娘,林家小侯爺原來是奉旨去揚州查案子的。要查的那樁案子便是林大人未查完的那樁事。”
紫鵑聽說林澗不是來送林黛玉的,心中不免失望,後又聽說林澗要去揚州查案,心裡又不知怎麼有點高興,她就在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家姑娘的關係,這位小侯爺才會去揚州接手林大人未辦完的案子。
不過,紫鵑也隻敢自己想一想,萬不敢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同林黛玉講。
林黛玉聞言眉間微蹙,她並沒有開口說什麼,隻是默默端起藥碗將碗中殘藥飲儘,她以為,她跟那位林家堂兄僅僅隻是同路而已。
從都中至揚州,一路水上風光極好,但天天看日日品,除了青山綠水還是青山綠水,漸漸的也就沒什麼吸引力了。
天氣太熱了,眾人都隻想待在船艙裡歇著,偏偏林澗不如此。
他早已換回一身勁裝,日日都翹著腳坐在船頭看天看雲看水。眾人以為他是圖新鮮,估摸著過兩日就曬得受不了了,結果林澗一點反應都沒有,天天在船頭曬,也沒見他皺眉頭,更沒見他曬黑哪怕一丁點兒。
林澗是看天看雲看水,但他看的最多的,還是林黛玉的船。
從都中起行後,因為目的地相同,又加上他想要沿途看護林黛玉的私心,這一路上,他的官船總是亦步亦趨的跟著賈府的船。
隻是好幾次林澗都看見賈璉心事重重的盯著他們這邊看,林澗也知道自己這樣跟著容易惹人疑惑,何況官船比賈府的船吃水淺,本身就可以更快一些,所以有時候,林澗也會讓官船走到賈府的船前頭去,或者偶爾落後一日的路程,反正他的船快,隻要不是落下太遠,總能趕回來。
自從啟程後,林澗就沒見過林黛玉出船艙。他想,林黛玉這樣每日悶在船艙裡也不是個事,所以,他有時候也會在賈府的船停靠岸邊休整的時候故意離賈府的船遠遠的,不讓自己這邊的人接近,那頭都是賈府自己的人,林黛玉也能從船艙裡出來透透氣,哪怕隻能戴著帷帽出來也是好的。
就這麼走走停停大半個月,林澗將揚州鹽課虧空案的卷宗也看了大半了,他也跟著發現了一個問題——林黛玉坐的那艘船上燈火總是亮至後半夜才熄,有時燈火徹夜不滅,他總能從那窗紗上看見林黛玉夜不能寐的身影獨坐艙中。
林澗耳力好,偶然聽見賈府船上仆婦議論,說林黛玉為了林如海的事情總是在哭,精神不好以至於睡眠也不好。
林澗想,難怪他偶爾驚鴻一瞥,會看見偶然挑起的窗紗後露出林黛玉那蒼白憔悴的麵容。
要照這麼傷心下去,還沒到揚州,林黛玉就該病倒了。
林澗趁著官船靠岸,跑到岸邊竹林裡去摘了幾片竹葉洗淨,入夜後,眾人便看見林澗坐在船頭,將竹葉放在唇邊吹曲子。
夏天的夜蛙鳴聲聲,蟬鳴陣陣,湖邊的水色映襯月色卻是一派靜謐安逸,林澗用竹葉吹出的曲子悠揚動聽,穿過如水般的夜色落在每個人的耳邊,勾起眾人心中久藏的溫柔與寧靜,一時眾人都安靜無話,唯有曲聲在水麵上飄蕩出很遠很遠。
小時候他不肯安靜睡覺,喬氏就會吹這個曲子給他聽哄他安睡。
這曲子雖不能解人憂愁,但借得一時靜心還是可以的。
林澗坐在船頭吹了一個多時辰,見林黛玉船上亮了一天一夜的燈火滅了,他才慢慢停下來。
——但願,這首竹葉吹出的曲子能讓那個美麗的姑娘無憂安眠。
一個月後,朝廷官船與賈府的船在同天到達揚州——這當然也是林澗費儘心思計算好了的。
上岸的時候,林澗隻瞧了林黛玉一眼,她戴著帷帽看不清麵容神態,身邊又有丫鬟婆子嬤嬤眾人簇擁著上了軟轎,林澗瞧不出什麼,也隻得收回視線不看了。
一邊是朝廷欽差,一邊是賈府璉二爺,兩邊都是得罪不得的人物,揚州知府無法取舍,最終決定兩邊都當做貴客接待,並將兩撥人馬都安排在城中總商提供的宅子裡住著。
不過,林澗對這樣的住宿安排並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