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在家時極重養生, 飲食習慣都是根據她的身體狀況調整後定下來的。
隻是後來入了榮國府, 府內的生活飲食習慣與家中完全不同, 林黛玉驟然換了環境, 根本無法適應。
可她又不願意顯出自己的特殊來,這入鄉隨俗客隨主便,說是在外祖母家裡不用拘束, 可表麵上她是來做客的,暗地裡誰不知道, 她就是一個孤女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 又怎麼能讓府裡為她改變生活飲食習慣呢?
無奈之下, 她隻能改變自己。
好比這飯後飲茶一項, 她在家時就從不這樣,偏偏這裡都是這樣,她也不能不飲, 所以前幾年與賈母住得近, 跟著賈母一道用飯的時候, 隻這一項就延續了好幾年,後來搬到園子裡後才不這樣了。
平心而論, 住在榮國府裡終究不如從前在家裡自在,林黛玉心中顧慮怕人說她多事,很多事情都不太敢由著自己的心思來,這飲食習慣一旦懈怠了, 這人自然就是常要生病的。
要說她身子骨不好也確實不好, 但在賈府這幾年的生活, 也確實沒能好好配合保養她的身體,若不是吃藥上賈府異常的大方,她的身子隻怕還要更壞些。
林澗聽著林黛玉這些話,心裡憐惜她,目光更柔和了些,他眼尾微微翹/起,微微垂眸,含笑望著林黛玉:“旁人看了都心疼?姑娘說的,是哪個旁人呢?”
林澗瞧林黛玉說的委屈可憐,他是存了心思要讓她為他懸心難過,卻並不願意她為他這事而想起從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遂含笑出言故意逗她。
林黛玉輕輕垂眼,她不答林澗的話,林澗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可不上當,她才不會去接他的話茬。
林澗也不再說話,隻靜立原處含笑望著燈下林黛玉美好的側顏。
“我聽夫人說,三哥最愛讀兵書,如今瞧三哥這裡,倒也確實是兵書最多,”
過了片刻,林黛玉又輕輕抬眼,望著林澗道,“三哥這樣不肯擅自保養,想來也甚少去讀那等教人保養之道的書。我這些時日都在整理先父藏書,先父收了一些前朝有名醫者所出的珍本,都是教人如何保養的。我過幾日就拿過來,還請三哥有空時看一看。”
林澗含笑一口答應:“好啊。”
林黛玉見他答應的這麼爽快,心裡還有些信不過他,跟著又道:“三哥說話算數,我若拿來了,三哥是一定要看的。”
林澗十分爽快:“沒問題。隻要姑娘將書拿來,我肯定看!”
言罷,他又笑,“有姑娘這般督促關心,我這些毛病肯定會好起來的。”
林黛玉還想說些什麼,然此時去前頭送了元嘉公主的錢英轉回來,還給他們帶回來一個消息。
“少爺,林姑娘,夫人那裡傳話來,說膳食已備好,請少爺和林姑娘一同往飯廳用飯。”
林澗揚聲說了句知道了,便讓林黛玉先行跟著錢英過去,他等一會兒再過去。
對上林黛玉不解的眼神,林澗笑道:“我剛從官衙回來,還沒顧得上更衣。姑娘先去,我更衣後就到。”
林澗剛回來,就遇上元嘉公主,之後又與林黛玉閒話至今,他身上還穿著朱色官服,壓根沒時間去換。
林黛玉這才看見林澗衣擺上還沾著雨水,顯然是冒雨回來的,又看林澗頭發都有些濕,她連忙起身告辭,先往飯廳去了。林澗身體本來就不大好,如今正值秋日,濕衣穿久了容易生病,應該快些換下來才是。
林澗等人都走了,他才走回自己臥房,去箱櫃中尋了一套深色常服換上,又用乾淨帕子抿乾了頭發,重新給自己束發後,林澗才拿起放在小幾上的菱形藥包來。
方才林黛玉在這裡,他隻是拿在手中仔細瞧過模樣,但就沒好意思當著林黛玉的麵去細聞。
這會兒沒人在跟前了,林澗捧著藥包湊到鼻端,深吸一口氣,帶著清香的藥氣順著鼻端被吸入肺腑,倒是將心中因這一場秋雨而起的濕意滌蕩了個乾乾淨淨。
他先前將藥包拿在手裡便能聞到若隱若現的藥香,此時湊近了,倒也覺得這藥氣清香怡人,不衝鼻不難聞,清清淡淡的氣味反而能讓人心境平和。
他自到了都察院就公務繁忙,確實很難有機會能睡個囫圇覺,這一點上他真沒騙林黛玉。
但他睡眠質量好得很,彆說是睡一兩個時辰,就算是忙到淩晨時分,離上朝時間還隻有半個多時辰,他都能趴在值房的公案上頭睡上一覺,他這個人,從小到大就沒有失眠的煩惱。
可這個精致藥包是林黛玉的一片心意,他舍不得將這個藥包收藏起來,他要把這個藥包貼身放在心口處,這樣一來,他天天身上都揣著林黛玉的心意過日子,隻要想一想心裡就美滋滋的。
林澗珍重萬分的捧著藥包放在嘴邊,鄭重在藥包上輕輕一吻,然後含笑將藥包放入衣襟內貼著心口藏好,這才整了整衣衫,往飯廳用飯去了。
林鴻和喬氏很喜歡林黛玉,又憐她身子單弱,對她更是百般的照顧。
隻是幾個人坐在一處用飯,偶爾交談時,林鴻聽見林黛玉喚林澗為三哥,卻叫他和喬氏為將軍、夫人。
這林鴻便有些不樂意了,他自己不敢提出來怕嚇著林黛玉,反而悄悄拽了拽喬氏的衣袖,讓喬氏把這事兒提出來。其實夫妻兩個不但心有靈犀,喬氏自個兒也是有這個想頭的。
在心裡斟酌了一下詞句,喬氏就閒談含笑將這話說了出來,林黛玉確實有些不好意思,但通過一天的相處,她對喬氏親近感大增,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就改口叫林鴻喬氏伯父伯母了。
林黛玉在西園用了飯,便要回榮國府去。天色已晚,外頭雖沒有下雨了,但天黑得很,林澗便親自送林黛玉坐車回榮國府去了。
待林澗走後,喬氏瞧著雨後空氣好,便推著林鴻出門,到花園裡散步消食。
西園的花園裡的路都是用特製的石板鋪就的,十分平整,不像石子路那麼難走,為的就是能讓林鴻的輪椅能夠順利通行。
雨後空氣清新,花園裡盛開的花兒有些被雨水打落了花瓣,還有些依舊頑強傲然盛放,林鴻看得喜人,便借著路邊掛在籬笆上的小燈籠折了幾朵花兒拿在手裡看看。
他聞著覺得香,轉頭就送給了喬氏。
“先前元嘉公主的轎子停在咱們園外路上,因離得遠,府裡也沒人特意注意那邊,連我也不知道她來了。還是小澗回來後看見她,派人過去問了我才知道。我想著公主來了,雖然是偷跑出宮的,那咱們也不能不理會,結果我正要派人去瞧,你就回來了,你說不必派人去瞧,就當不知道這回事,可若宮裡聖上和貴妃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咱們怠慢公主了?”
當時喬氏也沒有同林鴻解釋她為什麼要攔著,可林鴻素來很聽她的話,她說不必去,林鴻也就依了她。
喬氏笑道:“公主是偷跑出宮的,她打扮成那樣,一是為了能順利混出來,二來也是為了遮掩她的身份。縱然咱們都知道了,也不能去瞧。老爺以為公主這會兒巴巴跑出來找小澗是為了什麼?元嘉公主長成了,貴妃想要給公主挑個可心的駙馬,公主這顆心啊,落在了咱們的小澗身上,可小澗待她無意,今日/他兩個見麵談不成,老爺若派人去瞧了,豈不是讓公主知道,她今日的事情不止小澗和他身邊的人知道,咱們也都心知肚明麼?”
“小姑娘臉皮薄,這件事縱然咱們知道也要裝作不知道,既然成不了親家,咱們總得給聖上貴妃留些麵子的。如若咱們當麵撞上了,這隻怕就不是小孩子之間的事情了,要是聖上心疼元嘉公主,不顧你之前的話,非要給兩個孩子賜婚,到時你怎麼辦?”
林鴻想了想,才道:“聖上不會做這等強人所難的事情。可若真是鬨出來,事情有損公主聲譽,賜婚之事我也不能拒絕。哎,要真是那樣,到時候也隻能委屈小澗了。”
“畢竟,公主的身份不低,又是養在貴妃身邊的。與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個人身份匹配,咱們也沒有理由拒婚。”
喬氏笑了笑:“要真是如此,隻怕不止委屈了小澗,也委屈了元嘉公主。”
林鴻奇道:“此話怎講?”
“元嘉公主喜歡咱們兒子,聖上疼惜她給她賜婚,怎麼就委屈她了呢?”
喬氏挑眉:“老爺怎麼忘了?小澗才說過的,他已心有所屬,他都有了心上人了,再同公主成婚,這夫妻如何和睦呢?這日子久了,兩不情願,豈不是成了一對怨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