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中還有婆子值守, 是為日常清掃維護院中花草所用。
林家也撥了人在賈府內伺候,專為照顧林黛玉飲食起居所用。林澗派錢英去要東西, 廚房裡自有林家的人承應,不多時, 錢英就帶著林家的人把林澗要的東西送來了怡紅院。
賈寶玉曾住過的怡紅院中有兩層的精致小樓, 樓上便有回廊延伸下來, 到了院中又是一方亭院。此時雨雪未停,自然是不能幕天席地的冒著雨雪在外頭吃生肉。
史湘雲先來一步,吩咐了人將這亭院布置一番, 置了桌椅小幾, 又拿了茶水點心來, 待林澗和林黛玉來了,她便請林澗坐, 待林黛玉和林澗一同坐下了, 史湘雲才落座。
當錢英和林家的人帶著一頭肉豬過來的時候,史湘雲十分震驚。
她原以為,錢英和林家的人會直接拿著切好的生肉過來的, 這直接牽著肉豬過來, 是何用意?
林家的人將綁著嘴的肉豬放在亭院中便走了, 錢英過來請示林澗:“少爺,可以開始了嗎?”
林澗挑眉:“開始。”
待錢英過去,林澗看向史湘雲,似笑非笑道:“接下來史姑娘可要瞧好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史湘雲哪見過這個?聽林澗說的神秘, 她當即點了點頭,興致勃勃的就去看錢英那邊的動作。
林澗見史湘雲目不轉睛的盯著錢英那邊,他便轉眸看了紫鵑一眼,紫鵑會意,將臨出門前林澗悄聲吩咐她取的一方乾淨柔軟的帕子拿出來,並請林黛玉蒙在眼睛上。
林黛玉默默望向林澗,她雖沒說話,烏黑眸中滿眼都是疑問。她是不明白,林澗為何要讓她把眼睛蒙上。
林澗見錢英那邊已經將刀具拿在手中了,他這裡也來不及同林黛玉解釋更多了,林澗接過紫鵑手裡的柔軟緞帕,將那緞麵帕子輕柔覆在林黛玉的眼睛上。
“林姑娘,冒犯了。還請姑娘閉眼。”
緞麵帕子不但柔/滑,還有些透明,林澗怕林黛玉還能透過帕子看見,他便沒撤手,而是將溫熱掌心輕輕覆在帕子上遮住林黛玉的眼睛。
“林姑娘,你瞧不見這場景,也不會害怕。但也請你,彆怕我。”
林澗同林黛玉坐在一起,他側身伸手過去遮住林黛玉眼睛的時候,便在林黛玉耳邊低聲說了這兩句話,後麵那句話聲音更低些,像是輕聲自語,但仍舊是被林黛玉聽了個清清楚楚。
林澗說話時,錢英早已拿了刀具當著史湘雲的麵一刀割開了那肉豬的喉嚨,鮮血噴濺,肉豬被綁住了嘴叫喊不出來,隻能拚命掙紮,但錢英一刀斃命,肉豬抽/搐著掙紮不多時也就失了氣息了。
錢英唰唰幾刀下去,當即割了肉豬胸前的肉給史湘雲端來,錢英也沒給史湘雲割開,直接就將幾塊鮮血淋漓的大/肉往史湘雲跟前一擱,恭敬道:“史姑娘,軍中都是如此用生肉的。史姑娘請慢用。”
史湘雲自詡俠女,最是羨慕那等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物,她平生不得自由,是以最是向往自由自在的。因此刻意投其所好,就是為了能和林澗的心意,可她隻是個沒出過深閨的官家小姐,這書讀的再多,見過的世麵又能有多少呢?
彆說是軍中如何,就連這府裡的廚房都是不曾去過的,至多沒日沒夜的做些繡活兒便已覺十分辛苦了,史湘雲乍然直麵這樣血腥的畫麵,縱然那肉豬被綁住了嘴巴沒能叫喊出來,史湘雲也被這強烈的視覺衝擊給嚇呆了。
錢英刀功了得,割破肉豬喉嚨的同時,那肉豬噴出來的熱血全都噴濺到史湘雲身上去了,濺了她一頭一身,熱乎乎又腥臭的血液如同一盆熱水一樣澆到身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史湘雲都傻了,在錢英將肉塊放到她麵前的時候,那鮮血淋漓的肉塊一下子刺入史湘雲的眼中,把陷入驚慌呆滯的史湘雲一下子給刺激醒了,她無法抑製的顫抖了一下/身體,然後噌的一下站起來,捂著腦袋就尖叫著跑出了怡紅院。
她渾身熱乎乎的豬血淋漓落地,混入雨雪之中狼狽不堪,她的尖叫聽起來也十分的慘,把怡紅院裡悄悄圍觀的婆子們都嚇了一大跳,也幸而林澗提前用另一隻手輕輕捂住了林黛玉的耳朵,才沒讓林黛玉近距離被史湘雲的慘叫給嚇到。
史湘雲倉惶跑走後,翠縷也連忙跟了上去,林澗看了錢英一眼,錢英會意,他將放在小幾上的盤子收走,又招呼人來將那肉豬拖走,待錢英手腳麻利稍稍清理過後,林澗才將覆在林黛玉眼睛上的緞麵帕子拿開。
林黛玉又閉眼片刻,才將眼睛睜開。
林黛玉適應了一下光線,才發現旁邊原本坐著史湘雲的椅子上空無一人,而那椅子上還有點點紅色血跡。林黛玉環顧四周,在她方才聽見些叫聲的地方看見了一灘被雨雪衝淡了的血跡。
林黛玉輕輕翕動一下鼻子,她還能聞到沁涼空氣中尚未散儘的血腥氣味。
錢英收拾殘局的動作已經不慢了,但林澗肯定不能長時間遮著林黛玉的眼睛,是以放她眼睛自由時,就免不了讓林黛玉看見這還剩下一點的殘局了。
林澗正為讓林黛玉看見這狼藉不堪深感抱歉並預備將林黛玉帶走的時候,林黛玉轉眸望向他。
“三哥,我不怕這個。”
她從前是沒見過血腥,揚州遇襲那一夜,看見門板上的血跡時還會不敢去看,可如今經曆過這許多的事情,林黛玉突然發現,這世間,血腥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人心。
鮮血淋漓的畫麵對她確實有一定的衝擊力,但看過一次,第二次就不那麼難以接受了。
況最血腥的場景,她被林澗護住眼睛耳朵,不也沒看到沒聽到麼?
揚州遇襲那一夜,她和紫鵑躲在屏風後頭,她看見了林澗擦拭門板上血跡的全過程。她知道林澗這個少年起就征戰在外的將軍不會這般在意血跡,他做這些,都是為了她。
一如他今日怕嚇著她,而遮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耳朵一樣。
她其實沒有那麼嬌弱,她想讓林澗知道這一點。
林澗笑起來:“你不怕也不給你看這個。這原本就是為嚇唬史湘雲的,不能平白/帶累了你。”
錢英手腳倒也快,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將桌椅小幾上的點滴血跡都擦乾淨了,又將地上那被雨雪衝淡了的血跡給清掃乾淨了。
雨雪正是大的時候,這亭院四周還有原先所張掛的防風防雪的毛氈帳幔在。
林澗也不想冒著這麼大的風雨雪再同林黛玉回瀟湘館去,想著乾脆等雨雪小些再走,便將那毛氈帳幔放下來,又讓怡紅院中值守的婆子拿了兩個炭盆過來。
做完這一切,見亭院中暖和又不漏風了,林澗才笑道:“這會兒正是用飯的時候,既然回不去,索性林姑娘就同我在這裡用了?咱們用過飯,等雨雪小些我再送姑娘回去。”
林黛玉點頭應好。
林澗待林黛玉點了飯食後,才對錢英找來的林家負責飯食的人道:“那豬肉也彆浪費了。你們把肉片好,就做一道炙烤肉。多放些調料,味道重一點無妨。咱們這裡也吃不完一整頭,留下一些自用,剩下的就送與這府上各房裡嘗嘗鮮。記住了,這府上老太太那裡要多送一些,她那裡用飯的人多,總要叫每個人都能嘗一嘗。”
林澗知道史湘雲雖住在梨香院,但用飯卻還同賈母在一處用。林澗先前刺激了她還不夠,這會兒還得再用這一道炙烤豬肉再刺激刺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話說史湘雲跑了出去,一路發瘋狂奔到蜂腰橋上就沒了力氣,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後頭追上來的翠縷連忙加快了腳步,上前來扶起史湘雲,又要去給史湘雲擦裙子,卻被史湘雲給甩開了手去。
“還擦什麼?這一身的泥水,擦也是擦不乾淨的!”
史湘雲熱血上頭,被那熱乎乎的豬血一淋又出來被冷風雨一吹,這整個人倒是徹底的清醒過來了。
她扯著翠縷的手臂,咬牙切齒地說:“林澗他耍我!他故意耍弄我!”
翠縷服侍史湘雲這麼些年,還從未見過史湘雲這歇斯底裡又猙獰瘋狂的模樣,翠縷有點被嚇著了,她拿出帕子將史湘雲臉上的豬血擦了擦,又重新拿起地上的傘給史湘雲遮擋風雨,低聲勸她道:“姑娘,我看那林侯爺不是省油的燈。他既如此作弄姑娘,必是看穿了姑娘的企圖。依我說,姑娘不如就此放手,不要再去招惹林侯爺了。”
“二老爺那裡,姑娘就去如實說明情況,二老爺肯定會體諒姑娘的。”
這才剛開始就碰壁,翠縷不由得就想起她先前打聽回來的那些消息。這位林家小侯爺的名聲事跡她和史湘雲都是知道的,本以為投其所好是一條捷徑,但如今看來,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碰壁倒是其次,翠縷就怕這事兒會惹禍上身,到時候人被勾到反而把自己賠進去,那她家姑娘可就得不償失了。
翠縷勸退,史湘雲卻不肯:“你覺得我去二叔跟前說了,二叔就會體諒我麼?二叔隻會嫌我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