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便問史湘雲:“雲姑娘,林府給你送請帖了嗎?”
史湘雲倒不撒謊,紫鵑問她便坦誠答了:“我沒有請帖。”
“不過,林姐姐不是有請帖嗎?林姐姐帶我一同進去,不就行了麼?”
上回史湘雲鬨出那麼一出事情來,纖柔便十分看不慣她了,如今見史湘雲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便站出來道:“史姑娘,這請帖是我們少爺給林姑娘的,又不是給你的,你憑什麼要林姑娘帶你進去呢?再說了,我們少爺又沒有請你,你進去乾什麼?”
史湘雲今日穿得顏色比較清淡,但裝扮卻還是比較鮮豔的,在這大雪紛飛間,倒像是春日裡的桃花那般嬌豔欲滴的樣子。
她聽了纖柔帶刺的話也不生氣,反而笑了笑,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林黛玉跟前,用隻有她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林姐姐,這旁人不知情也就罷了,可你們當時都是在場的。你們親眼瞧見了,林侯爺撿了我的麒麟,好好的收在懷裡了。侯爺雖然沒給我請帖,卻收了我的東西,這難道不是一種暗示麼?”
“我也算同侯爺親近了一回,林姐姐這般聰慧,不會不知道侯爺收了我的表記是何意思?侯爺沒有給我請帖,許是彆有深意,但林姐姐若能帶我進去,將來,我會好好感謝林姐姐的。林姐姐幫我這一回,總不會吃虧的,不是麼?”
那日,史湘雲在林澗手底下吃了虧,回了梨香院後被薛寶釵問了問,史湘雲知道瞞不過,也沒將事情都說出來,不過含糊說了幾句,她也知道這事兒出在怡紅院中,瞞不住賈府上下,便說了事情經過,但關於她的心思是一概沒提的。
薛寶釵聽了隻說她糊塗,又說林澗是個心狠手狠的人物,卻史湘雲再彆去招惹他了。薛寶釵又替史湘雲淨麵更衣,忙了一大通後,這才帶著史湘雲往賈母處用飯。
賈母也在林澗跟前吃過癟,對林澗的事情隻裝不知道,因此就算她早已知道了怡紅院的事情,也沒問史湘雲半個字,就算瞧見史湘雲見了那道林澗送來的炙烤豬肉跟見了鬼似的,賈母也沒問半個字,隻是事後體貼的勸了史湘雲幾句話,讓她好好在梨香院休息不要到處亂走。
史湘雲那顆蠢/蠢/欲/動的心被那熱乎乎的新鮮豬血給澆沒了,結果得到翠縷帶回來的消息後,史湘雲又重新振作了精神。
——林澗拿走了她的麒麟掛件。
於是,她便認定林澗對她有意,至少是對她有所不同的,所以,就算沒有收到請帖,史湘雲還是悄悄跟在林黛玉後頭來了,並想著要哄林黛玉帶她一起進去。
林黛玉靜靜望了史湘雲片刻,忽而往後退開了幾步,在史湘雲詫異不解的眼神中,林黛玉輕輕拍了拍她身前的纖柔,林黛玉示意纖柔附耳過來,纖柔立刻湊到林黛玉跟前去了。
林黛玉悄悄在纖柔耳邊耳語幾句,纖柔一邊聽一邊笑,聽罷後衝著林黛玉點點頭,對林黛玉說了一句姑娘放心,隨後便拉過香霧說了幾句話,香霧會意。
說時遲那時快,纖柔香霧兩個人又招手叫來門邊兩個林家護衛,然後纖柔上前一把扛起史湘雲,順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扛起翠縷的香霧一起,把人一溜煙的就給弄走了。
那兩個林家護衛亦十分配合,很快也把榮國府的馬車給弄走了。
史湘雲一下子就在紫鵑眼前消失了,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這來來往往進出的人,也沒人注意到這邊。
紫鵑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呆呆看向林黛玉:“姑娘?”
她覺得,這有點不大像她家姑娘做出來的事情。
林黛玉抿唇笑了笑,見纖柔和香霧回來,便把手裡的傘遞了過去,這才望著紫鵑靈動眨了眨眼睛,俏皮笑道:“要是三哥在這裡,肯定是懶得同她廢話的。我也不想同她在這裡糾纏,叫人看見了不好。於是,就借用了一下三哥教的法子。結果還是挺好用的。”
紫鵑轉頭望了望香霧纖柔等人將史湘雲扛走的方向,沒瞧見人回來,但她還是有些擔心:“雲姑娘要是再回來,那該如何呢?”
林黛玉笑了笑沒說話,一旁的纖柔笑道:“紫鵑姐姐放心。她不敢回來的。我和姐姐把她們送到街上去了,還同護衛們一起狠狠恐嚇威脅了她們一頓,有護衛們幫腔,她不敢回來的。”
林黛玉往來西園也有多回了,守門的護衛都認得她,門口又有這樣一出,縱往來進出行人不在意,可護衛們卻不敢怠慢,早有人報到裡頭去了,錢英知道後,甚至都沒來得及同裡頭忙著待客的林澗說一聲,就直接奔出來接林黛玉進門。
“姑娘怎麼來得這樣早?如今正是雪大的時候,姑娘該早些進去才是,那些不相乾的人,自有護衛們處置,怎麼敢勞煩林姑娘/親自費心呢?”
錢英從護衛口中聽見了方才的事,出來迎了林黛玉,又說府中怠慢了,給林黛玉致歉,還忙讓人進去告訴林澗一聲,說是林姑娘來了。
林黛玉卻將人給攔住了。
她一行往門內走,一行望著錢英笑道:“我想著來早些觀禮,還想著給三哥一個驚喜。還煩請錢護衛不要將我早來的事情告訴三哥,待冠禮結束後,我再去瞧他,可好麼?”
錢英心說這怎麼能好呢?他家少爺就怕林姑娘早來觀禮啊。
可這會兒他當著林黛玉的麵,卻不好將這裡頭的隱情說出來。且這些內情也真是沒法子說。
錢英隻得先應了林黛玉,又將林黛玉送至女客處,他這才尋了個由頭出來,瞧著冠禮定好的吉時就快要到了,錢英也顧不上彆的,就想著先去男客處尋林澗,把林黛玉早來的這件事告訴林澗,而後再想彆的辦法才是。
結果他才走了沒幾步,連林澗的麵都還沒見到,就聽見說外頭餘貴妃帶著元嘉公主出宮來至西園觀禮來了。
錢英一聽這消息,又忙趕到前門去接餘貴妃和元嘉公主。
這二位是貴客,怠慢不得,錢英身份自是不夠,不過片刻功夫,林澗便出來迎餘貴妃和元嘉公主了。
餘貴妃言天冷,又言她隻是來故友家中觀禮的,不必拘泥禮數,便免了眾人跪迎。同林澗寒暄幾句後,便領著元嘉公主去了女客處,而林澗則被打發去了男客處準備。
吉時快到了,林澗得開始準備了。
偏偏錢英正要去同林澗說林黛玉之事時,卻被應天逸打發去做一樣事情,這事情緊急,關係林澗冠禮是否順利成行,錢英也不敢馬虎,隻得在辦事之前將小陳叫了來,將這事兒托付給小陳,讓他務必將話傳到林澗耳中,而後,他才辦事去了。
喬氏不在,府裡沒有當家女眷,今日請的正賓又是與林澗有七年師生情誼的應天逸,應天逸攜夫人一同來了西園。應夫人也是出自名門世家書香門第之後,既為林澗師母,今日也可充當林澗的長輩。
所以這女客處同眾人一處說笑閒話掌握全局的,便是應夫人。另,昭王妃還有幾位皇子妃也都在場,隻不過應天逸皆教過這幾位皇子,承聖帝有意抬舉文臣,更是尊師重教,縱是皇子也不得對師長無禮,因此眾皇子妃對應夫人也是十分客氣的。
因林澗與蕭煜交好,林澗的冠禮,餘貴妃自然是要來觀禮的。餘貴妃一來,自然是她坐上座,眾人行禮後,餘貴妃叫眾人起來,又請應夫人坐到她身邊去,這才請眾人都坐下。
屋子裡人多,餘貴妃縱為皇妃,也不是那等霸道的人,她來了後不過說了兩句話,便讓眾人不必拘束,隻管各自談笑,不用太過在意她。
餘貴妃掌宮務多年,身上卻無半點淩人姿態,反而一派平和清雅,可居於宮中多年的典雅貴氣,也著實讓人不敢輕看。
還是餘貴妃同應夫人說起各自孫輩的事情後,在座女眷們才稍稍放開一些,這氣氛也就漸漸熱絡了起來。
屋裡這些人林黛玉都是第一次見,她來時,應夫人倒都同她引見過,她素來博聞強記,見過一回也能記得人家是誰,屋裡這些人應夫人介紹過後,她都默默記在心裡。
但唯獨餘貴妃進來後,林黛玉便總忍不住偷偷去瞧那位寵冠六宮多年的清雅女子。
餘貴妃的讀書劄記她讀來齒頰留香,已經讀過數遍了仍舊愛不釋卷。林黛玉心裡倒是生了想見見餘貴妃的念想,沒成想今日有緣,她倒能見到憧憬已久的女子。
就如同她所想象的那樣,餘貴妃真的是很特彆的女子。歲月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看起來竟像是雙十年華的女子,純真、清雅、成熟、靈動,一切美的形容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可那份沉澱在骨子裡的書香氣息,又令一切言語失色,隻讓人覺得,在餘貴妃麵前,一切美的形容詞又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