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澗,則聞到了林黛玉身上那令他魂牽夢縈的清冷幽香。
他轉頭,很輕很輕的在林黛玉發間落下一吻。
而後轉眸望著眼前倒影著月色的粼粼水麵輕聲道:“玉兒,你見過大海麼?”
林黛玉也不是沒出過門的人,大江大河見過不少,曾在河道船行數月,她也是見過些世麵的。可是大海,卻從未曾見過。
林黛玉輕輕搖頭,縈繞在林澗鼻端的幽冷香氣愈發深濃。
林澗微微勾唇,低笑道:“將來我帶你去皖南。我們有駐軍在海邊,前鋒營離海邊不過半日路程,兩個時辰就到了。等將來你身子好了,我帶你去看看大海的模樣。”
林黛玉先應了好,隨後又醒悟:“可是三哥,你在皖南的軍職已被革去了。將來,又如何去呢?”
林澗笑起來:“軍職被革了,可我還是欽封的皖南侯啊。侯府便在皖南,如何不能去?再者說了,當初被革軍職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將來總有一日,這軍職還是會回來的。”
他深深望著林黛玉的眼睛,微笑道,“雖不知哪一日才會離開都中,但我之誌向不在於此,我總是要回去的。”
他低聲道,“玉兒,到時候,你自然也要同我一起回去的。”
他笑吟吟的,“皖南侯府裡,可還正經缺一個女主人呢。”
林黛玉含羞不語,卻也沒有否認,隻是抿著唇靠在林澗懷裡輕輕笑了笑。
她與林澗心意相通後,林澗回都中辦差,喬氏便同她私下說過成親的事情了。
林澗待她這樣好,那夜撲入滿身是血的林澗懷中,林黛玉這輩子就已經認定他了。
為了讓她放心,喬氏鄭重同她說過,因林如海當初曾有言在先,將林黛玉的終身托付給了賈母。還有書信為證,說林黛玉將來的婚事由賈母做主,旁人不能擅專。
因此林家提親,必得去往賈母處才行。雖說上回林澗在榮國府裡那一番作為,叫賈母再不敢插手林黛玉的婚事,但這提親定親成婚之事,也不能越過賈母自行決定了。
可如今賈府正在風頭上,又出了那樣的事情,林黛玉雖不同賈家的人住在一起了,但那邊還是會對她有一些影響的。在這個節骨眼上,林家也不好上門同賈母去提親,會被人說閒話的。
林家不為自己,也是為了林黛玉著想。畢竟賈府現在的名聲可不好聽,為了林黛玉的聲譽著想,這提親之事就得緩一緩,定親的日子要等到林黛玉滿了孝期之後,那麼提親就得等到賈府風/波過了之後才行。
喬氏同林黛玉保證,定親之前,絕不會怠慢她,還會如往常那般待她。
林黛玉感動喬氏林澗的心意,此事安排上喬氏和林澗必然妥帖行/事,她也沒有不放心的。
此時聽林澗說皖南侯府裡缺一個女主人,林黛玉心裡便隻覺得甜蜜,甜得她眉眼彎彎,心裡高興又歡悅。
“玉兒,你看,東市到了。”
林澗的話,一下子將沉浸在歡悅甜蜜中的林黛玉拉了出來。
她下意識的從林澗肩膀上抬起腦袋,便順著林澗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方才的水巷是真幽靜。此時的東市是真熱鬨。
船行過一座人來人往的石橋,便正式進入了都中最熱鬨的集市——東市。
船行水中,烏蓬小船雖然比岸邊石欄略矮一些,可是因為水麵可容三條小船並肩而行,而此時的水道上,正如林澗所說的那樣,不過零星小船在水麵上穿行,他們的小船悠悠行於水麵中間,看岸上風景,著實清晰又能總攬全局。
那種感覺便是,仿佛被隔絕在熱鬨之外,卻又因為攏著一樣的月色,一樣的夜色,身處一樣的風景,於是,那熱鬨便也成了伸手就能碰觸到的歡欣喜樂了。
快樂是很容易傳染的。
燃燈的、放焰的、猜燈謎的、吃元宵的、賞燈的、耍龍燈的、耍獅子的、踩高蹺的、劃旱船的、扭秧歌的、打太平鼓的,不論是賞景的還是看人的,雜耍的還是攤販們,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小孩兒大人們個個都高興,這久違的節日歡樂氣氛,轉眼就將除夕之夜睿王作亂的陰霾給一掃而空了。
林黛玉乍然望見這樣熱鬨的人間喜樂,當即就出了神。
她甚至忍不住站了起來,挺直了腰身脊背往岸上去瞧,她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林澗眉眼含笑,也隨著她站起來,便回眸望了錢英一眼,錢英會意,將烏蓬小船稍稍靠著岸邊了些,就為了能讓林黛玉看得更清楚些。
岸上熱鬨得不得了,小孩兒們早就玩瘋了,花燈花樣種類繁多到令大人們也移不開眼,還真沒有人有空去注意水道上那些零星幽幽行過的小船。
加上岸上花市燈如晝,就越發顯得隻在石欄上隔一段距離就掛一盞小燈籠的水道上幽黑昏暗了。
便是林澗他們的烏蓬小船貼到石欄跟前去,那岸上的人也是瞧不清林黛玉隱在夜色中的容貌的。
林澗瞧見岸邊有售兔子燈的。
他轉眸瞧了瞧林黛玉衣裙上繡著的那兩隻純白小兔子,唇角笑意不禁又擴大了幾分,他朝著錢英輕輕擺了擺手,示意錢英更靠岸些。
然後從腰間翻出錢袋,從裡頭取了些銀錢過來,親自問岸邊擺攤的小販要買那兔子燈。
岸邊賣兔子燈的小販壓根沒想到自己這小本生意竟能入了水麵小船上貴人的眼,連忙就伸手接了林澗的銀錢,又殷勤替林澗選了一個最好最精致的兔子燈遞了過去。
林澗接了,轉身遞給林黛玉。
林黛玉接了,又見林澗含笑伸手用食指點了點那兔子的小尾巴,示意林黛玉往外拉一拉。
林黛玉伸手去碰那兔子燈的小尾巴,發現那小尾巴竟是能活動的,她便伸手拉了拉,不過那麼一瞬間,也不知如何弄的,那原本不甚明亮的兔子燈中忽而光亮大熾,整個小兔子都散發出潔白明亮的光芒來。
林澗見她拉亮了兔子燈,遂含笑道:“玉兒,祝願你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天天順遂。”
元宵燈夜拉兔子燈,興盛於前朝。百姓們將兔子視作吉祥之物,兔子燈所到之處就意味著把吉祥和好運送到了那兒。百姓們用兔子燈迎神接福,寄寓祈求神靈保佑,期盼來年五穀豐登,人畜興旺。
林澗沒有旁的願望,他惟願林黛玉安好。
林黛玉捧著明亮的兔子燈笑得眉眼彎彎:“謝謝三哥。”
她拉了兔子燈,便也想要林澗有一個。
林澗看林黛玉高興,便也給自己買了一個,他拉亮了兔子燈,瞧著林黛玉認認真真給他說吉祥話的模樣,眼中湧動溫柔的愛憐。
他本要落在林黛玉鬢邊的手沒落上去,反而輕輕撫了撫林黛玉耳邊一縷碎發,將自己手中的兔子燈放到了林黛玉的掌心裡。
他笑:“咱們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它們也要一直在一起。”
林黛玉特彆喜歡這兩隻兔子燈,一直捧在掌心裡都舍不得放下。她看看岸上的熱鬨,還要時不時低眸瞧瞧手裡的兔子燈。
林澗見她舉動可愛,不由笑了一回,又指著岸邊一堆人問林黛玉要不要猜燈謎玩一玩。
林黛玉何等才情,尋常市井燈謎自然難不倒她,可是,她如今喜愛上了這等參與人間熱鬨的真實與鮮活感覺,當即便捧著兔子燈點了點頭。
她眸光明亮,眼中亮晶晶的仿佛落滿星辰。
惹得林澗多看了她兩眼,在小船靠在石欄邊時才移開視線去買了一盞花燈。
可當林澗看清花燈上那幾行字時,他猛然沉下臉色,臉上的笑容幾乎在瞬間就隱沒不見了。
花燈上赫然寫著:(打一花名)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