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先生含笑隨在喬氏身側一同往屋內走去:“老夫人,三公子,老朽給人診病,也有幾樣老朽的規矩。”
“深宅大院裡未出閣的姑娘總是不能給人輕易瞧見,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可這生了病不同尋常,偏偏還要給這規矩讓路,因此才有了那些絲診之類的名堂。可這樣不能實際瞧見病患的麵容氣色之類的手段,診出來的病症總是不大準確的。老朽從不喜歡弄這些花樣,既要找老朽診病,便不能諱疾忌醫,該怎麼看便要怎樣看。”
“再者,這小姑娘們都生了病了,總是捂著不能見人也是不妥當的,這樣反而於病情恢複不利。老朽的意思,不過穿戴齊整,撩起床帳讓老朽正常診脈看看麵容氣色便可。也隻有兩廂配合,老朽才能發揮所長,更好的為姑娘們治病。”
林澗既相請齊耀來給林黛玉診脈,自然將齊耀診病的規矩都打聽清楚了。
喬氏亦已知情,兩人對齊耀的規矩都無異議,且早在齊耀來之前,林黛玉便已經按照齊耀的要求起身穿戴齊整了。
齊耀是貴客,也是大夫,倒無需林黛玉穿得那麼正式,更不必端端正正的坐在外屋等著,為照顧病患,齊耀也不會那麼折騰這些小姑娘,無非是要小姑娘們穿戴齊整靠坐在床榻上就好了。如此,也是為了避嫌。
齊耀來了西園兩日,大致知曉了林黛玉同林家的關係,此時見了林黛玉,先就笑了一笑。
“觀林姑娘的氣色,倒是比老朽所想要好上一些。”
林黛玉這些年看大夫吃藥都是常事,原本是已經習慣了的,可齊耀這位江南名醫要來給她診病時,她也不知怎的,心裡倒莫名有些緊張,許是從前不論榮國府還是在林家,所請都是都中的相熟大夫瞧病,這次是頭一回有江南名醫來給她瞧病。
但隻聽齊耀這含笑一句話,林黛玉莫名緊張的心情就放鬆了不少。
齊耀笑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斂了笑意,讓林黛玉將手腕放在他的腕枕上,然後凝神認真給林黛玉診脈起來。
喬氏與林澗對視一眼,便都各自在旁邊坐下,安安靜靜的等著齊耀診病的結果。
齊耀給林黛玉約莫用了一刻鐘的時間診脈,而後便觀林黛玉的麵容氣色,之後便開始詢問林黛玉一些問題。
齊耀一開始同尋常大夫一樣,問的也是林黛玉素來的飲食起居方麵的問題,問林黛玉平日所用飲食器具如何,又問林黛玉素日作息如何,事無巨細倒是都問了個清楚明白。
齊耀問話,不許丫鬟代答,隻讓林黛玉自己回答。縱有些不太好回答的問題問出來,齊耀也不聽紫鵑等人的回答,定要林黛玉自己好好想過之後再作答。
問完了這些尋常大夫都會問的問題,齊耀要林黛玉回憶了一些幼年時的事情,他問的細致,林黛玉答得也細致,一晃這問話都持續了小半個時辰才完。
齊耀問罷這些,又問林黛玉現吃什麼藥,看的什麼大夫,林黛玉也一一作答了。
“行了,該知道的老朽也都知道了,姑娘想必有些累了?姑娘先歇著,姑娘的病症沒有什麼大礙,最要緊便是放寬心多休養休養就好了。不必心思過重,老朽這就出去給姑娘開調養的方子。”
林澗瞧了林黛玉一眼,在林黛玉望過來的時候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然後便匆匆收回視線,跟著齊耀身後出去了。
喬氏沒有立時跟著出去,她留下來陪了林黛玉一會兒,等紫鵑香霧纖柔三人替林黛玉將衣裳換下,服侍著林黛玉歇下後,喬氏才去了林澗那邊。
到了隔壁屋中一瞧,齊耀倒是沒有在開調養的方子,而是在慢條斯理的飲茶,一旁的林澗靜靜的坐在那裡,一老一少似乎都是在等著她過來的樣子。
見她來了,齊耀才笑道:“老夫人請坐。老朽有些話還要同老夫人及三公子說一說。便是有關林姑娘病症的。”
喬氏和林澗當然知道林黛玉的病症絕非齊耀方才在屋中說的那麼簡單,母子倆都正了正身子,望著齊耀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齊耀這才撚須道:“三公子的人尋到老朽時,老朽實則並非動心要來,畢竟,老朽在江南行醫多年,林姑娘這樣的病症,老朽是見過的,並不怎樣稀奇古怪。隻是觀過三公子的書信,信中有寫那林姑娘幼年所遇一和尚所說的話,講林姑娘此生不見外人不傷心落淚,這病症才有痊愈的時候。說句實在話,便是這玄之又玄的箴言叫老朽動了前來一觀的心思。”
“林姑娘這樣的病症,多是後天所有,極少極少的人是胎裡帶來的。可老朽給林姑娘診脈,又觀林姑娘的麵相,倒也瞧出是她先天帶來的不足之症。可是這不足之症,倒也確實與彆個不同。”
“隻不過,老朽是個大夫,隻懂得病症病理,卻不大通那些玄學命理。隻是這些年閱人無數,也能看出一二端倪來。要治這病症是一回事,但這是後果,暫且不提。今日,老朽須得將這前因同老夫人和三公子說透了,才能提這病症之事。”
齊耀說的口渴,端起茶盅來將杯中熱茶一飲而儘,然後提起茶壺又給自己斟了一盞熱茶後,伴隨著清幽茶香,齊耀才又緩緩開了口。
“老朽方才問的細致,而關於林姑娘幼時的事情,想必老夫人和三公子知曉的更清楚。林姑娘這是從胎裡帶出來的不足之症,而據方才老朽的問話可知,林夫人也是身子不好早早去世,想來林夫人在世時身子便不是很好,這母體不甚強/健,自然會致使孩子的身子骨不大好。老朽觀林姑娘的氣色神態,自有一股怯弱之態,這顯然便是臟腑虛弱的表現。”
“方才林姑娘也說了,幼年時,她同其父其母在一處生活,其父,也即是林公如海,老朽對這位林公也是有所耳聞的。林公重視林姑娘的身體,多教她養生之術,又據林姑娘自己所言,幼年時身體雖不大好,但從不曾大病過,家裡的飲食起居都頗有規律,因此也沒有什麼多愁善感愛哭心重的毛病。由此可見,那個和尚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見得就全是瘋話。”
齊耀撚須歎道,“隻是後來驟逢變故,林姑娘不得在林公身邊安居,被送入榮國府中隨其外祖母居住。”
“老夫人,三公子,老朽雖隻在江南行醫,可這都中距離江南不甚遙遠,都中乃大周都城,自是比那江南煙雨之地更加的繁華富貴。這等富貴風流的地方,莫說是那四王八公開國功勳的府邸,便是尋常大戶人家的飲食起居又哪有不精致奢華的呢?如此,便是誘發林姑娘身上病症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