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與承聖帝飲了酒,他微笑道:“聖上所言不錯,這確是雲溪的主意。但卻也不完全是雲溪的主意。臣頭一次嘗試裝上機括站立行走,臣也怕自己會失敗,或者做不成這件事,若是提前說出來了,到時卻沒有做成,難免影響不好。臣也不想讓聖上知道了失望,便索性誰都不曾告訴,隻管私底下練好了,今日才敢試一試。”
“還請聖上不要怪罪臣的欺君。”
承聖帝隨意笑笑,他轉眸瞧了林鴻一眼,又去看岸上園中那些宴席上的臣子。
從承聖帝的角度,他可將岸上園中場景儘收眼底。
“你這算什麼欺君呢?蒙琢啊,你言重了。”
林鴻清淺一笑:“聖上不怪罪臣,臣也就心安了。”
“不瞞聖上,臣用這機括練習走路著實辛苦。臣私下練習了月餘,每日練習都不少於三個時辰,才有了如今這樣的結果。”
承聖帝想著腿傷一直都是林鴻的心結,為了不觸及林鴻心中隱痛,承聖帝從不當麵詢問林鴻關於這方麵的事情。也就是這會兒林鴻自己主動提及這裝上機括練習站立走路辛苦的事情,承聖帝見林鴻神色如常,他才關切多問了幾句。
也是林鴻仔細解答之後,承聖帝才知道,原來林鴻是在大/腿骨肉外裝了特製的機括,這才得以支撐林鴻站立和行走的重量,而林鴻也是付出了極大的努力,才得以有了今日這樣的效果的。
承聖帝談興正濃,又見林鴻對這些事情全不避諱,也是非常願意談論的模樣,承聖帝乾脆便將心中疑問說出,順勢打算一一問個明白。
“據你方才所說,這等特製的機括不是尋常工匠能做出來的,得有會這個手藝的工匠才能製出來。那這工匠是何人替你尋到的?既是雲溪的主意,想來也是雲溪將這工匠尋到的?”
林鴻眸光淺淡,掩在眸底的神色卻晦暗幽深:“聖上猜得不錯,這工匠是雲溪尋到的。不過這個工匠與臣頗有些淵源。臣也不是現下才知道有這等特製機括能讓臣站立和行走的。早在十年前,臣被截去殘肢蘇醒後,臣就知道有這樣的機括能讓臣重新站立和行走了。”
承聖帝忙道:“那你為何當時不用?”
話說到這裡,承聖帝又追問林鴻,“蒙琢,朕其實還想問問你,你既存了這個心思,當初怎麼不早些告訴朕呢?你是知道的,你受傷之後,朕也十分痛心,朕也想要幫你一把的。你既知道這個事情,怎麼不來同朕講?你若同朕講了,朕定會傾力為你尋到會製這種機括的工匠,又何須等到現在?又何須雲溪替你去尋呢?”
承聖帝以為,是林鴻自己同林澗說了這個心思,林澗如今才替他尋來了這個工匠,而後製了機括為林鴻所用的。
承聖帝著實不解林鴻為何不早些說明,更不解他為何單單要同林澗說,要林澗去辦此事。那林沅林涼都年長些,又早在外辦差,縱然林鴻不同他說明,又怎不早些將此事托給林沅和林涼呢?
林鴻聽出承聖帝的誤解,但他沒打算給承聖帝解釋這個。
林鴻靜靜將杯中殘酒飲儘,才望著承聖帝輕聲道:“當時嶺南事務繁雜,臣意外受傷,與敵方戰事卻不能停,聖上身處內憂外患,臣不能侍奉左右,卻知聖上那時夜夜不得安眠,日日都為國事戰事憂心,臣不忍也不願為聖上添麻煩,況這是臣的私事,臣也不敢勞煩聖上,便不曾說起。”
“其實,臣獲知有特製機括能讓臣站立並行走的這個消息是當初隨臣征戰的副將們告知臣的。當時,臣昏迷不醒,臣的夫人告訴臣,在臣被截去殘肢後,副將們便尋來了能製這種機括的工匠。隻不過,因為事有意外,這個工匠暴病身亡,其後副將們也因為擅自出兵去尋傷臣的敵軍,被軍法處置,再之後臣回了都中,因腿傷心灰意冷,又再尋不到這樣的工匠,便就此作罷了。”
“雲溪也不知是從哪裡聽見這些陳年舊事,自個兒上了心,便悄悄替臣尋了當年那個工匠的侄子,又將人帶回了都中,這才有了臣腿上這個特製的機括。”
林鴻挑挑揀揀,也沒將當年十分真/相內情同承聖帝講,當年他的副將大部分都因各種事件折損,工匠及家人都被暗殺,乃至後來散落各處的副將們被追殺被貶謫的事情,他都沒有講出來。
在過去的九年裡,他一直認為這些事情是承聖帝暗中使人所為。即便不是承聖帝所為,他也覺得這些事情與承聖帝脫不了乾係。因為諸多跡象蹤跡都證明許多事情都跟承聖帝有關。
這也是林鴻這幾年不肯深查,又循規蹈矩甘心隱退的原因。他是真怕查到他不願意麵對的事情。
可林澗一番話又說動了他,況如今這樣的局勢,在這樣的節骨眼上,也容不得林鴻再這樣沉默隱忍下去了。
他是彆有用心句句藏有深意試探,他看承聖帝卻像是真的在與他閒話家常。
可帝王心深不可測,誰知道承聖帝是不是真的在與他閒話家常,還是心機深沉故作偽裝呢?
水榭中除了林鴻與承聖帝外也沒有旁人在,承聖帝將人都給遣走了,他也不曾留人在跟前伺候,便隻管自己取菜用飯吃酒,倒也自在。
聽了林鴻的話,承聖帝神情未變,笑著讚雲溪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瞧著那般桀驁不馴,卻還是將生身爹娘放在心上的。
承聖帝又說林鴻是個謹守本分的好臣子,他笑道:“蒙琢,其實你也不必如此小心,你與朕說了,朕也不過一句話的事,自有底下人為你費心找尋,朕也能幫你做點事情。這也不會礙著朕的那些事。”
說著說著,承聖帝倒是想起那一段繁忙紛雜內憂外患的日子來,眸中頗有些唏噓感歎:“這說起來啊,朕將你冊封為大將軍後,便將嶺南交托給你了。戰事朕都全權令你負責,不曾費太多的心思。那時候都中事務不少,旁的地方都不太平,海疆、北邊都是不好過的。朝中與朕作對的人也多,朕的日子也難,後來你傷了,朕將嶺南交托給西寧郡王,令他按你留下的計劃行/事,也不曾太過費心。”
“所以啊,這嶺南的好多事,朕都不甚清楚,軍中人事變動,還有你說的那些事,朕不過有個大概印象,具體的,朕似乎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