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立秋, 天氣轉涼。白日裡還有些暑氣, 等到了晚間,夜風一起, 便帶了幾分秋日的涼意了。
林澗休沐日回來, 白日就在府中同林黛玉相聚, 又去看過顏氏母子,這將軍府中一切安好, 至晚間,才換了玄色衣衫, 借著夜色掩映去了宮中, 複承聖帝的密召。
德平提早便有安排,林澗一路進宮什麼人都不曾遇見,也沒有任何人知曉林澗入了宮中, 等到了勤政殿中,林澗同承聖帝行禮,一眼瞧見承聖帝灰敗的麵色, 微微愣了一下,但他並不是很驚訝的樣子,像是早就知情似的。
承聖帝招手叫了德平過來,讓德平拿兩個軟枕來放在身後,又讓德平將他扶起來,而後承聖帝靠著軟枕長出一口氣,才緩緩對林澗道:“雲溪,朕有話同你說。”
林澗忙跪地靜聽。
他雖是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樣, 可看承聖帝從榻上起來的艱難,況神色形容實在是憔悴疲累的很,又是滿麵病容的樣子,林澗心中著實放心不下,便問承聖帝:“聖上可曾宣過太醫來瞧瞧?”
承聖帝點點頭,輕聲道:“宣過了。”
承聖帝的神色倒平靜,但一旁侍立的德平卻又紅了眼睛。林澗注意到這一幕,心下忽而就有了不好的感覺。
他還沒有開口,就聽見承聖帝沉沉道:“雲溪,朕的盤算成了。但,也沒成。”
“正如朕同你先前所預料的那樣,太後確有歹心,隻不過這歹心,比你與朕想的都要深重許多。”
早在沈太後說要籌辦五台山的講經大會的時候,承聖帝就對沈太後留了個心眼。
林澗同承聖帝說起沈太後在五台山侍奉佛祖十年之事,這份心思,絕不僅僅隻是還願這麼簡單,承聖帝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沈太後與端王未發輿論之言壓過太子,但承聖帝為了杜絕這樣的境況發生,很果斷的就下了聖旨訓示,斷絕了日後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
那個時候,承聖帝對沈太後有戒心有防備,可是還不曾有過什麼太大的懷疑,直至如是教的暴徒作亂,以及林鴻還有林澗查到的一些事情,令承聖帝對沈太後起了疑心。
就算那時還不曾查出如是教暴徒作亂的背後是沈太後和端王在操縱掌控,承聖帝和林澗也已達成了共識,即便不是沈太後和端王,也是四王八公一係的人在暗中搞鬼。
這是彆人布下的棋局,他們已身在局中,一開始看不清情勢,隻能順勢而為,而等到看清情勢心中有了猜想之後,承聖帝便找來林澗,要將計就計,以身作餌,引出幕後主使來。
這布下棋局的人,惦記的是這大周的江山,惦記的是承聖帝這個天子,這天子之位想要到手,背後之人就必會對他下手。
因此這一局誰都破不了,隻有承聖帝能破。
君臣既有默契謀劃,之後自然是要施行計劃的。林澗還是繼續通過各個途徑調查如是教□□一事,而承聖帝便要著手引出這幕後主使一事了。
如是教□□的第二日,承聖帝去見了沈太後,母子一番談話,臨走的時候,沈太後還為著他的懷疑在生氣,原本瞧著是不願意再同他說話了,偏還是要冷著麵色說出先帝也為曾著朝野上下動蕩的事情而在祖宗麵前告罪之事。
沈太後的意思,是要承聖帝效法先帝,國有動/亂,固然是那些作亂的人不對,可是淮陰/水患,府縣不寧,還是有他這個天子治理無方的原因,彆人會說天下大亂,是他這天子的過錯。
為了不讓天下人議論,他這個天子就隻能自行先去認錯,才能堵住天下百姓悠悠之口。
承聖帝應了沈太後的話,答應她會去效法先帝跪奉先殿告罪天地祖宗。
可他心中卻在冷笑,十年前那麼多的事情一起發生了,他忙得連林鴻的事情都顧不上,當時嶺南就不太平,大周各個府縣也沒有幾個能讓他省心的,那時候都那麼難了,百姓們的日子也沒有現在這般好,那會兒,太後怎麼就不提起讓他效法先帝去奉先殿跪祖告罪天地祖宗呢?
在對待四王八公的問題上,就算沈太後是他的親生/母親,也從未與他一條心過。
沈家這些累世功勳的家族,他們看重這幾代以來積攢的財富名聲和權勢,要他們將到手的權勢放棄,他們怎麼肯呢?
太後明明已經嫁入蕭家,身為皇家人,這心裡卻終是惦記著沈家的榮耀。承聖帝想,或者在太後看來,她的榮耀與根基,應當都是沈家以及四王八公一係的人帶來的。
他們不能接受四王八公的衰敗。畢竟四王八公一係的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太後不會無緣無故提及要承聖帝去奉先殿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