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日雲團團不上班,和賀之亦的早飯就吃得晚了些。飯畢將烤魚弄了個半生不熟,這才端著烤魚鍋和烤魚爐架回前院。
他們倆回來的時候,雲吉和雲利也都帶著馬麗和梁友娣以及他們兩個出生沒幾個月的娃娃過來了。見到賀之亦端著的烤魚鍋,兄弟倆突然發現他們是隻帶著嘴和老婆孩子回來的。
往常還記得做了什麼好吃的往老宅送一份,過年竟然就想著回老宅吃頓好的…想到這裡,臉色都有些不太好。
佟有魚起早就殺了一隻雞,這會兒雞都收拾出來在灶台上放著呢。見賀之亦端了那天吃過的烤魚鍋來,就指了指灶台邊的空地。"先放那。"
等賀之亦和雲團團將東西放下,一邊示意他倆進屋去,一邊又繼續不緊不慢的收拾碗架子。
有條件的時候佟有魚都會在過年前買幾個新碗筷和盤子,這會兒新買的碗碟都洗乾淨的放在一旁,她又開始將碗架子裡的東西往外倒騰,再擦擦積灰將挪出來的碗碟擺進去。
不是什麼累活,不過是打發時間。
這會兒雲彩在她自己屋裡,雲老太在西屋,馬麗和梁友娣都帶著孩子在西屋陪雲老太說話。雲滿倉坐在炕邊抽旱煙,雲吉和吉利一個半趴在炕上烙自己的肚皮,一個斜靠在屋中箱蓋前磕著瓜子。
東西兩屋的門都開著,門簾也都掀了起來,兩間屋子不管是說話還是什麼都能聽見,看見。
雖然年在花國人心裡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但特殊時期的年壓根就沒有年味。過年不能貼春聯,不能祭祖拜神,不能放鞭炮,不舉辦任何慶祝活動,舞獅、秧歌更是想看都沒有得看了。條件好的,還可以期盼一下年夜飯。條件不好的,就跟往常那般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和大部分地區不同,雲家堡這邊的年夜飯也叫團圓飯,一般都是在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吃。這頓飯極為豐盛,還會吃上兩三個小時。之後各自打發時間,九.十點鐘的時候再聚到一塊包餃子。淩晨吃頓餃子才會各自休息。
六六年前,他們這邊吃完了餃子,單身的姑娘小夥還會有抱著葷油壇子去村裡走一圈以及雙手拉著家裡的門坎子做幾個引體向上,或是給列祖先人磕頭送年夜飯,再或是撿根柴回家收著……總之五花八門的習俗多不勝數。現在嘛,就隻能老實的呆在家裡打發無聊時光了。
雲團團與賀之亦先去
西屋跟雲老太幾個打招呼,隨即又去了東屋。也不知道怎麼了,見到了雲吉雲利,雲團團不光覺得沒話說,還有幾分不自在。她都這樣了,更彆提賀之亦了。
打完了招呼兩人就往地上擺著的那張桌前坐了,桌上也擺著瓜子花生和幾樣成斤買的糖塊。相較於安靜的東屋,西屋就熱鬨很多,雲團團一邊聽西屋的說話聲,一邊與賀之亦說著什麼。
因為見過更卑劣的人,所以賀之亦的下限被拉低了,他對雲團團的姐妹哥嫂沒有半分要求,但很明顯雲團團是她生兩個哥哥的氣了,不然以她的性子也不會讓場麵這麼冷。
這麼乾坐著多少有些沒意思,賀之亦便將雲滿倉隻編了一個底的筐拿過來了,一邊聽雲團團說話一邊手上不停的編著筐。
之所以知道雲團團跟雲吉雲利生氣,並不止是因為雲團團讓他幫忙買兩本語錄的事,而是在雲團團問自己她不在村裡的這些日子,雲吉雲利有沒有去過後院。
在雲團團的想法裡,不看僧麵看佛麵,她不在村裡的日子,她的兩個哥哥都應該隔三差五的往賀之亦這邊瞧瞧。
不說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吧,幫她盯著點人也是那麼個意思呀。
就不怕你妹妹不在家的時候,你妹夫再在家裡招待旁的大姑娘小媳婦?
除了這一點,前陣子她那麼明顯的的態度,她不相信雲吉和雲利看不出來,可他們又是怎麼做的呢?
沒做為!
既然她付出的和這兩個哥哥回報給她的完全不成正比,那現在她也不想跟他們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雲吉雲利是怎麼想的呢。
嘖,不管他們怎麼想的,這會兒都因為雲團團的態度有些惱羞成怒了。
有時候人們不但不會在自己身上找問題,還會遷怒旁人。此時雲吉雲利就覺得雲團團結婚前好好的,結了婚就變成這樣肯定是有人教唆她的。
你問教唆她的人是誰?哼,除了賀之亦還能有誰。
再然後,雲吉雲利就對著賀之亦各種看不順眼,可賀之亦呢,不是在一邊與雲團團說話一邊編筐,就是一邊與佟有利商量團圓飯的菜單一邊將早起殺的那隻雞燉到鍋裡。
雞要燉很久,現在燉上下午吃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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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孩子被哄睡了,如今靠排睡在東屋炕稍,兩張一模一樣的炕桌並排擺在炕中間,一屋子姓雲的和不姓雲的正好十個人統統圍炕桌坐了一圈。
除了馬麗和梁友娣因為要喂奶沒喝酒,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喝了點酒。賀之亦做的烤魚雲吉和雲利夫婦都不曾吃過,鮮香微辣又好吃又開胃,是飯桌上最受歡迎的菜,不光裡麵的魚肉吃了大半,就連裡麵的配菜也吃都撈了七七.八八。
因雲老太講究年年有餘,所以哪怕這道菜非常好吃,也特意剩下了一些留著初三吃。
今年發生了不少事,此時圍桌吃團圓飯時,不由又你一言我一語的將這一年發生的事說了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有備而來,雲吉舉起杯對著賀之亦說道:“秋天裡蓋房子那會兒我還想著你們倆能不能處成,沒想到一個錯眼的功夫就成了一家人。以後我這個妹妹就交給你了,你要是對她不好,可彆怪我們哥倆不講情麵。"
雲吉說這話時,雲利也舉起杯看著賀之亦,賀之亦等雲吉說完,看了一眼雲團團,然後才淡淡說道:“她是十裡八村的女英雄,誰敢欺負她?”
說完這句話賀之亦便對二人舉杯,仰頭飲下杯中酒。
雲吉這話在告訴雲團團和賀之亦,他們現在住的房子還是他們哥倆幫著蓋的,賀之亦則是告訴這二人雲團團自己有本事不需要彆人給她撐腰。
佟有魚早在幾天前就分彆跟兩個兒子談過了。
老丫頭是個手上散慢的,可她心眼轉的可不慢,彆隻想著占你妹妹便宜,不尋思著禮尚往來。當時兩個兒子答應得好好的,佟有魚還想著兩個兒子聽進去了,沒想到兩個兒子竟然這麼‘出息’,還跟雲團團和賀之亦翻起了舊帳。
彆說佟有魚氣得不行,雲老太也沒想到她的兩個孫子會這麼說,視線不動聲色的在馬麗和梁友娣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輕輕歎了口氣。
雲吉和雲利在賀之亦這裡碰了個軟釘子後微微變了臉色,不想還不等二人繼續往下說呢,一旁的雲團團就笑了,”說起蓋房子這事,我這心裡還真是說不出來的感激。正好我正月裡有空閒,明後幾天各處拜年的時候就將秋裡過來幫忙蓋房的人都請一回,就在後院擺一桌,好好的,好好的謝一回大家夥。對了,大哥二哥要是有時間也一道過去熱鬨熱鬨。"
在農村幫忙蓋房什麼的,並不需
要給工錢,隻要供上一頓飯就可以了。雲團團記得非常清楚,蓋房子那天她買的菜,賀之亦做的飯,隻是用了老宅的鍋灶罷了。
蓋房子用的土坯和木頭也不全是雲吉和雲利弄的,還有雲滿倉和雲海兩個。
對了,還有雲團團自己。
雲團團雖然沒參與弄土坯,可她卻幫忙弄過木頭。那些木頭可是用在了三家房頂呢。
如果今天雲吉和雲利稍微說句軟話,雲團團都不會在飯桌上來這麼一句。可有些話如果你不當麵駁回去,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有道理,之後更是拿這個當恩情的要挾你。
跟雲團團打這種嘴上官司…雲吉雲利是真小瞧了雲團團。當然了,他們也小瞧了賀之亦。
賀之亦不是沒長獠牙,隻是他的獠牙藏得更深罷了。
雲滿倉將酒杯放下,發出一聲微重的聲響。一向不怎麼說話的他視線在眾人臉上掃了一圈,想說什麼卻在老閨女挑眉看過來的時候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您老要是敢和稀泥,那就彆怪我將這稀泥糊牆上了。'
被雲團團這麼一看,剛剛還想說點什麼的雲滿倉扭頭對一旁的雲彩說道:"給我盛飯。"
這酒,他不喝了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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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雲滿倉吃主食了,這頓飯也就直接進入尾聲了。賀之亦吃了半碗紅豆飯便也放下了筷子。
和以前一樣,飯後是雲彩收拾碗筷,其他人則該乾嘛乾嘛。雲吉和雲利見雲團團帶著賀之亦與雲老太在西屋說話,不由叫上各自的媳婦抱著孩子回家了,走前還說了句晚上再過來。
佟有魚心裡正有氣呢,自是沒留他們。等他們走了,佟有魚越想越覺得難過,可大過年的又不能哭天抹淚到底是將那股難過壓了下去。
這一回,是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雲老太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呢。
她大乖孫自然沒錯,錯就錯在太慣著他們哥倆了。
"‘升米恩,鬥米仇。’誰都是一樣的。"拍著她大乖孫的手,雲老太一臉感慨的教導雲團團,"這就是教訓。"
雲團團湊過去跟她奶貼了貼臉,用不大不小,東屋那邊能聽得見的聲音安慰她奶以及她爸媽,"舌頭和
牙還經常打架呢,何況我們了。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再怎麼樣我們都是嫡親的兄弟姐妹,旁人如何有我們親近。有些話說開了,慢慢磨合著也就磨出來了,不過是時間的事罷了。"
雲老太笑著嗔了雲團團一眼,這話你自己都不相信還能勸我?不過視線看向東屋的方向,她就知道會有人用這段話自欺欺人的。
隨她去吧。
雲彩收拾完廚房,也聽完了熱鬨便洗了洗手回自己屋子去了。還是那裡安靜呢。
其實對於雲吉和雲利這兩個兄弟,雲彩有時候也挺煩他們的。這次飯桌上又來這麼一回,就更讓雲彩知道這兄弟倆心裡沒數,不識好歹了。
要是心裡有數,為什麼要得罪她們家最不能得罪的人?
要是心裡有數,為什麼不好好計算一回人家給了你們多少好處?好在這事鬨出來的早,她也可以吸取一回她妹的前車之鑒。想到這裡,雲彩又翻了個身,跟鞋去西屋叫了雲團團一聲。雲團團見狀,看了她奶和賀之亦一眼便跟著她姐去了廂房。
"咋了?"
"你準備給那兩個多少壓歲錢?"說出來給她參考參考。
雲團團看了她二姐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到炕上,"咱倆不一樣,這是我新婚第一年,我和賀之亦不光要準備兩個小的,還要給三個老的準備份大禮。"
怕雲彩多心,雲團團便將新婚第一年新女婿上門的那套話說了出來。這個雲彩自然知道,當年史勝利剛娶雲敏的時候第一年送的禮也特彆重。
“我給咱爸咱媽都準備了一件外套,給咱奶淘換了一個收音機。除了給兩個小的一人一本精裝語錄外,旁的人我就沒準備了。"
外套不算啥,收音機也不算什麼,隻是精裝語錄…雲彩對著雲團團伸出了大拇指。論心眼有多小,這丫頭絕對能上榜。
“我原本還想著一人給個兩塊錢,但今天瞧他們倆那樣,就準備包五毛的得了。怕你給的太多,這才將你叫過來問一問。"
"不瞞你說,我原本也想包兩塊錢的呢。"對視了一眼,姐妹倆個都不由哈哈大笑了一回。
相較於雲家堡的雷聲大雨點小,承恩市那邊卻是天天都在各種打鬨。你當老子的給兒子出點結婚娶媳婦
的錢怎麼了?
你繼子將你兒子弄到監獄去了,你不想辦法將人弄出來還有心思過年,你長心了嗎?你由著你兒子欺負我兒子,現在還讓人欺負我們娘倆,崔保剛,我賀蘭芳也不是好欺負的。爸,我結婚就差一輛自行車。
爸,小芳說了,隻要給她媽兩百塊錢,她媽就同意我們在一起。爸,他們怎麼還在咱們家?你讓他們走好不好?
除夕早上,被折磨許久的崔保剛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五百塊錢,告訴頭一個老婆和孩子,他沒有自行車票,就是有票他也買不到,就這些錢了,要就麻利滾蛋,不要就一分沒有。
原配大老婆與兩個兒子商量了一回,到是拿上錢走了。
前妻,也就是崔星輝他媽媽那裡,崔保剛則讓賀蘭芳給賀之亦寫封信,如果不去改口供就斷絕母子關係。同時還讓賀蘭芳寫一封諒解書給前妻帶走,就算賀之亦不改口供,前妻也可以拿著這封信去運作,旁的他也無能為力。
前妻親眼看著賀蘭芳寫下這兩封信,也不用賀蘭芳去寄信,她便拿著信走了。而到了賀蘭芳這裡,崔保剛則是用遺囑來安撫她的。凡是屬於他的以及家裡的一切財產都歸賀蘭芳所有,他的工作則由崔星辰一家繼承。
也就是說如果將來崔星辰長大了還沒有工作,那崔保剛就退下來將工作給崔星辰。如果崔星辰有工作了,那崔保剛的工作也可以給崔星辰的妻子和兒女。
雖然前前後後三個老婆都沒太滿意崔保剛的處置結果,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得不說崔保剛做得還不錯。
家裡亂七.八糟的,準備過年吃的東西都被那已經上了火車的娘任吃得差不多了。如今城裡又都是限量供應,想要再買不光時間來不及了,就算來得及也肯定買不到什麼了。
除夕,原本生活得挺不錯的崔家,隻做了一道土豆燉白菜。
還是沒有肉的那種。
崔保剛和賀蘭芳雖然覺得這頓年夜飯有些慘淡,但他們卻還是鬆了一口氣。至少安靜了,不是嗎?隻有崔星辰,整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
他期待了一整年的年夜飯就隻剩下土豆燉白菜了,忒傷心了。
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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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崔星辰小朋友相比,隻有幾個月大的雲家崽患們則在父母抽搐的視線下得了他們姑姑送的一本精裝語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