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形容狼狽、兩腮無肉,眼下青黑一片,眼袋如同要掉下來一般,看?人的眼神卻依然陰狠不忿。
說實話,原警官第一眼看到這人就覺得,為什麼會?有人相信這麼個玩意會是那霽月清風的林家小少爺。
“那你們先談,我先去處理其它工作。”
等警官離開,林寒目眥欲裂地瞪著眼前的三人,嗓子恍若撕裂一般,沙啞又難聽:“你們現在滿意了,我變成了這種?樣子。”
林樓冷到:“自始至終沒有人逼你變成這樣。”
林寒冷笑:“沒有逼我?”他扭頭看?向林歲寒,視線怨毒得恍若要淬出毒液來,“你為什麼還會?回來?林家少爺的身份是我的,林家是我的。”
林歲寒隻皺眉。
他繼續道,幾乎已經是語無倫次神?誌不清的模樣:“你知道我重生了是吧?你這個賤人,知道前世你的好大哥和姘頭是怎麼對付‘林歲寒’的嗎?你還敢待在他們身邊,你賤不賤啊!”他嘶吼著,像是要撲上來的模樣。
雖然隔著特種玻璃窗,兩人仍然下意識伸手護著林歲寒。
聽到“重生”、又聽到原著中的劇情,林歲寒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他所知的原著,應該是林寒第一次穿越成‘林歲寒’身份發?生的事情。
被利用、被挑撥,最後被反派大哥和男主顧晏楚一起收拾掉,結局淒慘。
如果林寒是重生,預先知道之後的事情,他連夜抹去痕跡逃跑也是很正常的事。
林歲寒想明白了關節,輕聲歎了一口氣。
其實這並不是必然的結局,隻需要林寒收斂一點貪心?,一點就可以。
林寒看?著他的眼神,卻突然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你那是什麼眼神?滾,你彆看我,你又算是什麼!隻不過是仗著林家而已,沒有林家你也什麼都不是。”
顧晏楚一手搭上少年的背,上挑的鳳眼中全是冷漠:“離開了林家,他是林歲寒,是數學競賽的金牌得主,是負責任的班長,也是我的愛人。”
“你呢?一灘臭泥妄想攀比展翅的白天鵝。”
林樓擰眉,嫌道:“因為吸毒過量,他的神?經已經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神
?誌不清。”他心?裡牽掛著正事,“這樣下去我怕沒辦法問出他知道的訊息。”
林樓會關心的當?然隻有自家弟弟,他仍然擔心?這因為這家夥吸毒歲歲經受的痛苦。
但林寒看?著狼狽,嘴也是真的硬。林家請了不少談判和話術專家,威逼利誘、恩威並施,他還是一直咬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堅稱不清楚事情為什麼會?這樣。
“今天問不出什麼了,先走吧。”
林歲寒點頭。
三人走出探視間,身後,林寒沙啞卻惡毒的聲音一直低喃:“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三人走了沒一會?兒,甚至還沒有走出局裡,工作人員突然騷動起來,朝他們出來的地方跑去:
“……緊急事件,嫌疑人自殘導致頭部受創流血不止,生命體征波動劇烈,請求醫療支援……”
“……快……”
一片喧鬨之中,林樓和顧晏楚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瞳孔微縮,朝著迷茫的黑發?少年望去——但已經來不及了,顧晏楚隻來得及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少年無意識軟倒的身體。
耳邊是模糊而?絕望的呼喚,熟悉又朦朧。
******
林歲寒有意識時,思維放空了一段時間,才想起昏迷前發?生了什麼。
林寒似乎自殺了,因為莫名的牽引,他也覺得頭暈,隨後失去了意識。
那他現在是在哪?
少年抬頭,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是熟悉的林家老宅,他正站在林家老宅的客廳。
為什麼?
林歲寒迷茫。
林父和林母坐在客廳,滿臉欣喜,卻又微帶愁容的模樣。另一邊單人沙發?,林樓坐在沙發?上,目光在客廳的電視機上,眉宇間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的不耐煩。
林歲寒動了動手,卻發現周圍的人對他的存在根本沒有反應,好似他是透明的一般。
林母開口了:“你這孩子像什麼樣子,弟弟馬上就要回來了,彆擺著個臭臉。”
林樓不置可否,姿勢沒變。
林歲寒試探著朝男人那邊靠近一步,修長白皙的手在他麵前揮了揮,輕聲:“大哥……”——男人毫無反應。
少年麵色一白。
隨後發生的事讓他更加震驚,兩人走進了
客廳,一人是管家華叔,另一人的臉赫然就是林寒!
林母柔和道:“歲寒,這裡才是你的家,這是你的大哥林樓。”
“林歲寒”低頭,眼底滿是貪婪和算計的光,抬頭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大哥好。”
林歲寒試圖出聲解釋,但沒用,彆人根本無法聽到他的聲音。
少年極力運轉腦筋,半響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他好像出現在了“原著”中——
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
因這個結論震驚,林歲寒下意識地坐到一旁的空沙發?消化這件事。
沒一會?兒,林寒巧合地走過,腳上昂貴的球鞋穿過林歲寒的腳腕。
雖然沒有感覺,少年下意識將腳又收回了些,委委屈屈地縮成一團。
不知是否是因為林寒愈發?放肆輕浮的舉動,林樓淺淺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一刻,林歲寒眼前一黑,剛才的景象消失不見。
又是一片黑暗和寂靜。
明明睜著眼,所見卻全是一片黑暗和空茫,帶給人極其強烈的不安全和恐懼感。
仿佛隻身行走在沒有光的黑夜,下一秒道路兩旁就會伸出一雙雙黑色無形的手,拖拽著你前往地獄。
林歲寒聲音微顫,下意識依賴道:
“大哥……”
遠處突然亮起一盞昏黃的燈。
微弱卻又明亮。
微微晃動著,淒慘如風中的燭火,卻也能指引方向。
林歲寒居然從這麼一抹星粒般渺小又遙遠的燈光中,感到些許溫馨。
少年鼓起勇氣,抬腳,向著光點走去。
越來越近,那光的全貌也出來了,是一盞廊燈,眼熟的林家女仆正聚在燈旁擔憂地竊竊私語。
“小少爺真的已經進……”
“噓!大少爺說他不是小少爺,不準叫他小少爺。”
聲音空蕩,像是在廣闊寂靜的房間中說話。女仆依舊對他的存在毫無反應。
遠處又亮起一盞燈,搖曳著吸引人過去。
林歲寒猶豫一下,又朝那走去。
少年不經意地回頭,入眼卻是一副微微亮著光的油畫。兩位麵容姣好的女仆和那盞廊燈赫然在畫上。
他不敢多想,麵向前方,向著唯一的光源走去。
這次是一盞溫馨的台燈。房間外是黑夜、房間內窗簾緊閉,
微亮又不刺眼的光源立在床頭是唯一的光源,照在男人的側臉上,使他挺拔深邃的五官更加立體。
林歲寒馬上認出。
靠在床上的男人是大哥,這裡是公寓大哥的房間。
下一秒,他驚詫地發現原本空蕩的大床上擺滿了眼熟的小黃雞。
林歲寒心?頭微微一動,輕聲試探:“大哥?”
林樓仍然聽不見他的呼喚。男人眉頭緊皺,注意力專注地集中在手中的東西上。
遠遠看?過去像是一本書?
男人突然開口:“他不是你。”
少年一驚,隨即失望。這不是在與他講話。
一向強大冷硬的猛獸,在無人知曉無人能見的角落難掩脆弱。
低沉沙啞的聲音繼續:“大哥找過很多地方,但是都沒找到你。”
“我是個沒用的大哥。你現在會在哪裡?”
像是走丟的孩子找到家門,林歲寒撲上去,眼眶通紅,圓潤的眼眸中淺淺地蓄起一層淚水。
“大哥我在這裡,我就在你身邊。”
“你不要擔心?,我過得很好。”
明明身處同一片地方,卻無法溝通無法相見。
發?現大哥還是沒辦法聽見自己的聲音,林歲寒無助之下,目光跟著林樓到了他手中的“書”上。
那是一本日記。林歲寒的直覺無端道。
這是他的日記。
林歲寒下意識伸手,半透明的手指卻直直穿過了那本日記。
無事發?生。
少年失落地收回手,手指蜷縮起來。
下一秒,男人不確定的聲音響在房間中:
“歲歲,你在,是嗎?”
林歲寒表情一僵,徹底控製不住,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一般,顆顆從眼中滾出,又連成冰冷的一條直線。
他更靠近男人,哽咽道:“嗯,哥,我在這裡,你能看見我了嗎?”
林樓的眼眸中仍是一片黑暗,唯一倒映在其中的還是那一粒微小的光。
大哥仍然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
少年抱膝蹲在床邊,屈指去擦眼角滾落的淚,卻發現怎麼擦也擦不完。
“你過得好嗎?”
明知男人聽不見,林歲寒還是回答:“我過得很好。但是我現在迷路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這個“夢”到底何時結束,更不知道
是否會一輩子以這樣的形式存在。
大哥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你哭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斷斷續續的抽噎。
林樓冷靜道,低沉磁性的聲音中卻有難以掩飾的無奈和悲傷:
“歲歲,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到你該走的時間了。”
林歲寒驚恐地發現,自己本就半透明的身體愈發?透明,浮動的光點如同光芒中的顆顆塵埃,他下意識道:“哥……”
“大哥想再抱你一下。”
林歲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知道林樓一定不會?傷害他。不論是哪個林樓。
他眼眶發酸,看?著男人微微抬起的雙臂,用儘全力往前夠,試圖完成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擁抱。
少年覺得自己的意識再一次不可抗地逐漸陷入昏沉中。
林樓空無一物的眼前突然有了畫麵,少年半透明的身體已經漂浮在空中——身上穿的衣服是林樓最想給弟弟穿上的那一套。
他倦怠又努力地半睜著眼,纖長的雙臂伸展著,想要擁抱這個世界上他最親的親人。
如同不舍人間,又被上帝強製召回的純稚天使。
林樓閉了閉眼。一滴水珠無聲落下,濡濕了深色的床單。
空蕩寂靜得恍若無事發?生的房間,耳邊是最後一句聽見的人聲:
“記住,大哥很愛你。”
“他在等你回家。”
*****
林歲寒一醒過來,淚水又抑製不住地往下掉。
他不是愛哭脆弱的人,隻是麵對之前的場景太過無助。
發?泄了情緒,少年又重新堅定了麵容,撿起理智和思考觀察周圍的環境。半透明的手掌告訴他,他仍然沒有“醒來”。
但這次林歲寒鎮定了許多,因為他知道,還有人在等著他回家。
這次周圍不再是一片黑暗,反而?人來人往,除了過路的行人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一切與現實無異。
林歲寒仔細辨彆了地點,終於認出這是顧家的一家公司——他曾經在這裡等過顧晏楚。
少年左右張望下,果然找到了目標。一輛顯眼的豪車,熟悉的司機坐在駕駛座。很快,熟悉的麵孔也從大樓中出來,上了那輛車。
林歲寒沒多想,跟到了車旁。他試探著坐上副駕駛——成功
了。
少年鬆了一口氣,這才有精力去觀察後排的少年——不,應該叫做青年了。
時光格外眷顧男主,隻帶給他成熟的魅力及氣勢。
印象中還有幾分青澀和少年氣的麵容徹底長開,周身滿是沉穩和事情儘在掌控中的魄力——他眉頭擰緊,顯然在煩躁些什麼。
比起熟悉的顧晏楚,這個大一號的好像更為暴躁和狠厲。
林歲寒偷看到青年給手下的命令風格,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車停了,到達的目的地是一個有幾分陳舊的療養院。
少年看著外邊半破舊的“精神病治療控製中心?”,心?生疑惑。
很快,林歲寒就知道為什麼男主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林寒全身被牢牢綁住,雙目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要不是嘴也被封住,相信絕對能從他口中聽到問候顧晏楚的話語。
顧晏楚把另外的人都打發?出去,搬了張椅子,修長的一隻腿搭在另外一隻腿上,半闔著眼,饒有趣味地看著林寒痛苦猙獰掙紮的模樣。
林歲寒看?了一眼慘不忍睹的林寒,這樣尊嚴儘失的模樣大概就是他最受不了的事。少年看不慣這種?場景,乾脆背過身去,眼不見心?不煩。
顧晏楚盯了一會?兒,又揀著回憶了點當年林寒做的“好事”回憶了番,聽得林歲寒都忍不住想上去給陰險的林寒一拳頭。
青年突然停了,突兀道:“很奇怪,以前明明有機會一勞永逸地解決你,但是看見你當?時那張臉,我就下不了手了。還因此被你和顧帝找到機會捅了好幾刀。”
“我都懷疑當?時是不是被你下了蠱。”
林歲寒聞言,愣了下。
他接著用最平靜輕鬆的語氣說出恐怖的話:“最極端的時候,我考慮過要不要把你的皮剝下來,說不定能找回一個性格和樣貌我都喜歡的人。”
林寒的眼瞳驚恐地擴大。
“唔,可惜又幸運的是,沒過多久你就不配了。可能老天也覺得你配不上那張臉,決定收回去吧。”
顧晏楚修長的手指撓了撓下巴,突然愣了一下:“剛才我為什麼要說找回?”
“你明明那麼廢物又惡心,我卻總覺得你從我這裡偷走了很重要的東西。”
林歲寒扭
頭,看?他眼底隻有一人能見的迷惘。
“所以……是什麼呢?”
顧晏楚走時,交代特彆派去的“護理人員”,仍然是平靜的表情、眼底卻猩紅一片:
“他既然始終不願意開口,那就多照顧照顧他,萬萬不能虧待。”
自從之前聽見顧晏楚那話,黑發?少年便一直默默跟在青年身後。
他低頭看?著顧晏楚的影子,明明與他相交,卻穿過他完整地印在地上,鮮明顯現著兩人此時說近卻又遙遠的距離。
林歲寒這次上車進的是後座。
車發動沒有半分鐘,青年緊皺的眉頭突然舒展了些:“車裡的味道很好聞。”
司機愣了一下,笑著指了指車前吊著的香囊,道:“這個香囊是我孩子從國外帶回來的,掛了好幾天了,老板你要是喜歡的話拿走就可以。”
顧晏楚微怔,沒有回複,凝眉繼續處理事務。
林歲寒之前就注意到了那個香囊,做工很精致,味道很清新也不熏人。
不過顧晏楚現在才覺得好聞,莫非之前有感冒鼻塞嗎?
車開了一段路,顧晏楚眉宇間的躁鬱愈發?明顯,顯然耐心?值在飛速下降。但林歲寒就算坐在他身邊,卻也不知道他煩躁的原因,更無從詢問。
“停車。”
司機一愣。
“我說,停車。”顧晏楚第二次重複,冷冰冰的語氣如同摻了冰渣子。
路邊恰好能停,司機馬上聽話停了車,他看?著突然徑直離開的老板,猶疑:“您……”
“你直接把車開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