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戈修打破沉默,開口問道:“在那場戰爭結束後,你有離開神域嗎?”
以萊諾回答道:“雖然我已經沒有了相關的記憶……但是,似乎沒有。”
戈修此刻已經坐起身來。
他皺著眉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既然三萬年前的那場戰爭已經勝利,那光明陣營的神祗為什麼要放棄人間,退居神域呢?”
這個世界的神明和人一樣,也同樣擁有**,野心,和貪婪,他們更像是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類,而並不是無欲無求,全知全能的神——如果戈修對人性有什麼了解的話,那就是沒有人會主動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或是已經收入囊中的成果,倘若神明能夠為信仰力而戰,就不可能在戰爭勝利之後,反而將整個大陸反手讓給人類。
戈修抱著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雙唇若有所思地緊抿著,先前從無數古籍上的內容飛速的從他的腦海中掠過,被迅速地提取重點,分解重構,一點點地抽絲剝繭,重組還原。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緩慢地,斟酌著說道:
“除非……他們並不是主動離開。”
以萊諾血瞳深深,猶如兩汪深不見底的血色湖泊,神色深邃而莫測。
戈修抬眸看向他,漆黑的雙瞳內亮著一點耀眼的星光,仿佛刀刃上閃過的森然微芒,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他們不是被迫退居神域,而是出不來了。”
光明神和黑暗神是大陸創造以來的兩位先天主神。
有光必有暗。
黑暗神死亡,骸骨和神格被封印,追隨者被流放,大陸上的光明一方居於了絕對強勢時,自創世神以來的平衡被破壞殆儘。
在將黑暗陣營放逐至大陸背麵的同時,光明神自己也被大陸放逐至神域。
“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測。”戈修指了指一旁那堆積如山的書堆,說道:“畢竟現在大陸上現存的書籍當中,與神域有關的實在是少之又少,讓我根本無從查證。”
“不過,如果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戈修凝視著眼前小山般的巨狼,微微眯起雙眸:“那麼,你神格被奪的原因,恐怕和我身上背負著的陣法原因相同,都是囚徒的自救之舉。”
他歪了歪頭,神情無辜:“不過,你已經知道了,對嗎?”
以萊諾定定地凝視著他。
他實在沒有想到,一個從未接觸過任何相關知識經驗的人類,僅僅憑借思辨推斷,居然能夠前進到這個程度。
即使是他,都是在離開大陸背麵之後不久,才得出的這個結論。
在拜訪了自己的神殿之後,以萊諾發現,被轉變重造為光明神祭祀場所的,不僅僅隻有戰爭之神的神殿——還有更多的光明陣營的神祗在消失,從這場齷齪的劫難中生存下來的,除了他之外,隻有兩三位同樣□□強悍的神明,更多的神明甚至在被剝奪神格後,軀體都隨之湮滅,被從大陸上徹底抹除。
——光明神在抹除神祗,消滅抑製光明勢力的增長。
既然要離開神域,就必須將大陸已經被打破的平衡恢複過來。光明神不可能將自己的信仰之力拱手讓出,那剩餘的選擇就隻有一個了,那就是削弱其餘的光明陣營的神明,不再為封印加注能量,讓它漸漸鬆動,將被封印在大陸背麵的黑暗生物重新放出。
棋局中的每一步都在按照計劃穩定發展,猶如齒輪精密的咬合。
巨狼緩緩地坐起身來,頭顱微垂,口吐人言:
“……是的。”
戈修倒不是很驚訝,他挑了挑眉:“讓我猜猜,你最近出去,就是為了加快恢複平衡的進程,對嗎?”
以萊諾回答:“是的。”
隻不過,他最近以來襲擊的,可不是其他光明神祗的地盤,而是光明神本人的神殿——
雖然信仰光明神的人不會因此減少,但是要想將在人世間收集起來的信仰之力傳達至神域,也是需要媒介的,光明神殿中的祭祀儀式以及神像就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將此破壞,也就間接地削弱了光明神的力量。
而光明神此刻正被困在神域,對自己力量的流失也根本無能為力。
戈修臉上沒有太多多餘的表情,他眼眸微斂,線條柔和,似乎常常帶著笑意的唇瓣此刻抿著,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以萊諾有些焦躁。
作為曾經司掌戰爭的神明,無論麵對多麼可怕或險峻的情形,他幾乎從未有過何種感覺,仿佛命運懸於一線般的奇異情感,喉管下意識地緊縮,血液的流速增加,似乎在……不安?
——是的,不安。
他不知道戈修會對自己有意的隱瞞會作何反應。
所以他在因此而不安。
這種絕對的未知猶如一隻無形的手探入自己的胸膛,然後緩緩收攏——
終於,在長久的沉默過後,戈修抬起頭看向眼前端坐的巨狼,緩緩地張開嘴。以萊諾的心不由得一慌。
下一秒,還沒有等戈修反應過來,眼前那巨大而威嚴狼神在眨眼間消失,床上凹陷下去的地方隻剩下了一隻巴掌大的小狼,撲閃著背後的兩隻小翅膀,嗷嗚嗷嗚地向他蹣跚撲了過來。
戈修趕忙伸出手,在小狼栽倒前將它抱進懷裡。
他抱著毛絨絨的小狼,有些無措地瞪大雙眼:“哎哎哎,你乾嘛?”
以萊諾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變成狼崽後,他的四肢都變得短而圓潤,每個動作看上去都顯得憨態可掬,從毛絨絨的抖動著的尖耳,到輕輕掃動的大尾巴,渾身上下都寫著可愛兩個字。
他眨眨眼:
“你生氣了嗎?”
“剛才有點。”戈修喜笑顏開地揉搓著懷裡的毛團:“但是現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