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穹頂之下,身材單薄的少年仿佛要消融進背後的黑暗當中, 前胸被洞穿, 殷紅的血流從那烏溜溜的口子內湧出, 猶如綢帶般流淌而下,在地麵上彙集成溪流湖泊。
以萊諾的瞳孔驟然緊縮。
猩紅的眼眸深處翻滾著狂暴的怒意,仿佛被觸碰逆鱗的凶獸,純然可怖的瘋狂怒意掀起滔天的巨浪,尖銳的獠牙上閃爍著森冷殘忍的光, 叫囂著驚人的嗜血衝動——
居然,膽敢……!
不可原諒。
猶如冷血動物般的豎曈縮成漆黑的細線,理性被暴虐在瞬間吞噬,隻剩下了近乎偏執的殘酷和憤怒。
從遠古而來的可怕猛獸踏破黑暗而來,在上場戰鬥中殘留下來的傷口已然微不足道, 所有的感情都被殺戮欲全麵壓倒,巨狼龐大的身形散發著令人渾身虛軟的可怕威壓,被激怒的頂級掠食者向著前方撲去——
不可原諒。
對方在匆忙間施放的防護咒術在芬裡爾的利爪下脆弱如紙張,所有的攻擊術法都在厚實的皮毛上劃開,被撕裂的傷口汩汩地向下淌著滾燙的鮮血, 但是巨狼卻仿佛毫無知覺, 仍舊在瘋狂地撕咬與咆哮。
不可原諒。
它的眼珠被血色遮蔽,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變成了純然的血紅,敵人的血肉從獠牙間滑落, 對方尖銳刺耳的嚎叫和討饒仿佛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半點都無法印入腦海, 反而將它的凶性完全激起,仿佛隻明白殺戮和掠奪的機器,以最高的效率,最殘忍的手段,對待著眼前的敵人。
撕碎。啃咬。吞噬。
抹除到任何敢傷害到那人的存在。
隻有一個念頭在它的腦海深處生根發芽,根深蒂固——沒有人能從自己的身邊奪走他。
弑神也好,滅世也罷,都無所謂。
這時,它突然感覺到……自己尾巴上的毛,被輕輕地拉扯一下。
巨狼猛地扭回頭,獠牙上向下滴落著鮮血,已經殺紅了的雙眼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理性的存在。
但是,在接觸到那個捂著胸口,麵色慘白的少年時,奇跡發生了——芬裡爾再次成為了以萊諾,他從獸變為了人,真實的痛苦和驚慌在那雙曾被殺戮占據的眸底出現。
戈修的麵孔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過分蒼白,雖然胸口處的傷口已經經過了咒術的處理,但是看上去仍舊觸目驚心。
他晃了晃,差點因為動作過大而栽倒在地。
——事實上,芬裡爾狼形和人形的轉換並不簡單,尤其在失去理智的墮落狀態下。
但是,以萊諾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他需要手臂,才能將對方毫發無傷地接住。
下一秒,那匹大開殺戒的巨狼不見了。
一個身穿漆黑長袍,渾身傷痕累累的男人出現在了一片狼藉的血泊中,伸手接住了那個搖搖晃晃即將倒下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將他擁進懷裡。
戈修慘白失血的臉頰貼在以萊諾的胸膛上,唇畔和下巴上仍舊殘留著尚未乾涸的血跡。
他的氣息雖然微弱,但是聲音卻驚人的鎮定和冷靜:
“已經夠了。”
以萊諾緩緩地收緊手臂,將少年單薄脆弱的身形謹慎地抱起,縱使本就尚未愈合的傷口再次開裂流血,動作也沒有絲毫的遲疑,他的麵孔雖然冷酷而凝肅猶如雕塑,但是視線卻仿佛緊緊地黏在對方身上一樣不願離開分毫。
戈修喘勻一口氣,垂眸冷冷掃過地上已然四肢離體,神格破碎,麵目全非的神明,繼續說道:
“他已經在剛才給出了我想要的信息,所以留他狗命。”
以萊諾死死的凝視著懷中少年的蒼白的麵孔,抬起手,仿佛擦拭易碎的珍寶般,將他唇畔的血跡抹掉,低低地說道:“……你的傷。”
戈修幅度不大地搖搖頭:“放心,我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
但是以萊諾的表情卻似乎並沒有感覺到安慰,雕塑般立體的五官上仿佛瞬間被凝了層寒霜,神情比起剛才還要危險可怖。
戈修乾咳一聲,補充道:“不過我都百倍還回去了,真的。”
他露出一個乖巧無辜的笑臉。
以萊諾緩緩地深吸一口氣,終於勉強將自己的視線從對方的臉上挪開。
他掃了眼地上已經氣息奄奄的神明,眸色冰冷,緩緩地踩過對方殘留的手指,碾壓著,看著對方在昏迷中無意識地戰栗顫抖,猶如掃過腳下的垃圾:“他該死。”
“沒錯。”
戈修讚同地點點頭,然後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剛才在你發瘋的時候,我向他提出了一個交易,他告訴我把大陸反麵的大門完全打開的方法,我就饒他一命——我是個守信用的人。”
當然也是個記仇的人。
所以,其實在在好幾分鐘前,諾言之神就在哀嚎和痛苦中給了戈修他想要的答案,而他並沒有立即叫停,而是享受地觀看著對方在絕望和不敢置信中被繼續撕咬,在即將斷氣之前,才慢慢悠悠地走到以萊諾身後,扯了扯他的尾巴。
戈修心安理得地蜷縮在以萊諾的懷裡,愉快地勾了勾唇,絲毫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