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玻璃房被月光和水色充斥。
人魚尾鰭拍打水麵和攻擊一切物品時發出的巨大聲響陡然消失, 隻剩下了水麵晃動時出現的微小聲音, 一時間居然安靜的令人不太習慣。
羅維特緩緩地向著池邊走去。
漆黑的水麵搖曳著破碎的月光, 卻怎麼也無法找到人魚的身影。
下一秒, 隻聽“嘩啦”一聲巨響。
猛然濺起的水花將他從頭到腳澆下,緊接著, 強大的力道從眼前猛烈地襲擊而來, 將他整個人硬生生地擊倒在地。
天旋地轉, 後背重重砸落在地, 尖銳的疼痛從喉嚨處傳來。
羅維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隻是眨掉眼前的水珠,抬眸看去。
隻見戈修正壓在他的身上,那尖利到能夠將成年人的骨骼硬生生切斷的指甲死死地抵在他的咽喉上, 冰冷如刀, 已經將人類柔軟的皮膚稍稍劃破,再稍稍前進一寸就能直接扯碎他的喉嚨。
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居高臨下地注視著羅維特, 獸性的殘酷與暴戾在他的眸底翻滾著。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理智殘餘的跡象,一種仿佛被激怒後的狂躁在他的眉梢眼角蔓延,好像某種受了傷的動物,向著全世界展露出自己鋒利的爪牙,試圖將所有靠近的生物都撕的粉碎。
羅維特甚至能夠嗅到他身上傳來血腥味。
冰冷潮濕的空氣中帶著銅和鐵鏽的味道, 將他的感官全然纏繞包裹,一點點地滲透進肌理當中去。
脖頸的傷口卻遠遠比不上胸口處傳來的沉悶鈍痛——
那種仿佛將整顆心都揪起來的隱痛順著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 仿佛靈魂深處都被那種酸脹的痛楚浸潤, 在沿著經絡回流至心臟。
在他此生中, 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在以往的日子裡,無論是戰爭,宴會,讚譽,追捧,畏懼,都是那樣的索然無味,他不知疲倦地追尋著新鮮的刺激和令他熱血沸騰的享樂,但在新鮮感褪去之後,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無聊而褪色的狀態——虛假的時間在他的身邊奔湧而過,身邊的任何事物都仿佛被罩在一個玻璃罩中,和他遠遠隔開。
那樣的虛偽,
直到他的人魚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一切仿佛都天翻地覆。
無論是快樂,**,憤怒,還是疼痛……
都是真實的。
現在這一刻也是真實的。
羅維特深深地凝視著戈修紫羅蘭色的雙眼,輕緩地抬手扶住了他的腰。
柔軟滑膩的皮膚在他的手掌下輕輕地顫動著,人魚冰冷的皮膚被發情期時呈現出一種異常的高溫,猶如被捂熱的玉石,但是卻仍舊要比他手掌心的溫度低的多——羅維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皮膚深處蘊藏著的可怕力量。
他從來沒有如此理智過。
“你要帶我去哪裡?”
人魚問道。
羅維特靜靜地凝視進人魚的眼眸當中,神情平和到仿佛毫不在意對方是否會在下一秒奪走自己的性命。
他輕聲回答道:“你來決定。”
人魚還在緩緩深入的銳利指尖頓住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隱約的茫然,似乎並沒有想到對方會說出這樣的答案。
羅維特抬手擁緊戈修的腰腹,唇邊溢出一絲輕微的笑意:
“決定權在你手裡,你想去哪裡我們就去哪裡。”
男人漆黑的雙眼中仿佛凝著近乎溫柔的深情,熾熱地撫摸過人魚潮紅的麵龐,仿佛滿心滿眼隻能裝得下他一人的身影:
“我不帶你走,你來帶我走好了。”
戈修困惑地注視著他,眼底掙紮出了一絲勉強維持的清醒。他鬆開手:“……你是誰?”
“在你麵前我誰也不是。”羅維特捉住對方沾著自己鮮血的手,送到唇邊輕吻:“你想要我是什麼,我就是什麼。”
溫暖的唇印在冰冷滑膩的手背上,驚人的溫差在瞬間燙的戈修一個哆嗦。
這個動作似乎喚醒了他的記憶,讓戈修眼底清醒的神智再度增加幾分。
他恍惚地注視著這個被壓在自己身下的男人,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被某種阻礙擋在喉嚨當中。隻能發出模糊的單音節。
羅維特輕緩地撫摸著人魚的脊背,動作緩慢而柔和,帶著安撫的意味。
下一秒,他的眼前一花。
人魚伏下身來,張口咬住了他的頸側。
鋒利雪白的牙齒深深地陷入皮肉,令羅維特不由得略一皺眉。
但他並不反抗,甚至微微側過臉頰,似乎在配合似的。
他的牙齒尖銳到輕輕一蹭就能帶下來一塊皮肉,但是此刻卻仿佛被主人控製的很好,並沒有再度深入,切斷氣管,咬碎喉骨,而是靜靜地叼著那塊皮肉。
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在掙紮。
這個姿勢使得他們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