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操。
戈修在心底暗罵一聲。
身後傳來的蟲子們堅硬的前肢和螯挖掘石塊的聲音, 在一片寂靜中。頭頂玻璃破碎的聲音加倍清晰,似乎是蟲族通過其他樓層的窗戶闖了進來。
時間急迫,刻不容緩。
戈修看了眼機甲中剩餘的燃料數量,心口微微一縮。
——沒有其他方法了。
戈修將機甲停在一個較為狹窄封閉的空間當中。
他切斷了自己和機甲的神經鏈接,打開駕駛艙的門,然後艱難地向外跳了出去。
在雙腳落地的一刹那, 戈修腿一軟,差點沒有直接栽倒在地。
他咬牙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撲向手術器材區域——手術刀,消毒用酒精, 毛巾, 止血劑,縫合器材。
在一切都搜集完成後,戈修回到機甲當中,然後調集機體所有運行能量到達防禦罩上。
駕駛艙內的光線瞬間暗了下來, 隻剩下眼前的虛擬屏幕還在亮著光。
幾隻蟲子已經破開了牆壁外層最脆弱的部分, 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然後撲在了機甲的上,開始用尖利的螯啃咬突破外部的防禦罩。
令人牙酸的抓撓聲傳入其中, 在狹小的駕駛艙內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戈修麵沉如水。
他將那些器材在自己的麵前一一擺開, 然後調出了駕駛艙內的監控對準自己的後頸, 讓那片皮膚的圖像出現在了虛擬屏幕上。
他非常清楚。這種情況下, 沒有人會來救援。
這具身體是隱瞞身份前來的, 無人知道他背後顯赫的世家與驚人的財富, 他即使死在這裡,報上去的也不過是一個冷冰冰的數字罷了。
甚至,戈修可以肯定,自己先前待的那支軍隊,很可能已經把他當作死人了。
沒有人會為死人冒險。
而分化期而導致的發情持續時間甚至能夠長達一周以上,根據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而有所區彆。
在這個被蟲族占領的星球上,他就像是一個黑暗中的燈塔,吸引著無數的蟲族飛蛾撲火似的向他湧來。
但他卻沒有抑製劑。
——那就隻剩下了一個選項。
戈修十分鎮定地注視著屏幕上自己的後頸,帶著橡膠手套的手握緊手術刀,刀尖閃動著尖銳的銀光。
他的手很穩。
刀尖劃開皮膚,迅速地製造出一道光滑的刀口,鮮紅的鮮血順著被切開的傷口爭先恐後地湧出,瞬間就將他身上穿著的作戰服打濕,染成深而暗的紅色。
戈修脊背後的肌肉難以抑製地緊繃。
他死死地咬住後槽牙,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那片皮膚實在是太過敏感,即使是被稍稍蹭過都會產生劇烈的酸麻痛楚,仿佛將痛覺擴大百倍不止。
但是,不能使用麻醉。
後頸靠近脊椎,神經密集,一旦麻醉,他根本無法控製自己下刀的力道和準度。
頭頂傳來蟲族更加瘋狂的抓撓聲。
它們似乎嗅到了含著濃鬱信息素氣息的鮮血,變得加倍狂躁和饑渴起來。
但是,機甲所停留的地方狹窄和封閉,一次性最多隻能容納三四隻蟲子進入,而將擊中著所有能量的機甲防護罩足以抵擋這種程度的攻擊。
頭頂刮擦金屬板的聲音越發嘈雜,但是戈修眼珠甚至都沒有動一下,而是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鮮血淋漓的畫麵。
被染成鮮紅的手指探入傷口內,尋找摸索著什麼。
一個小小的腺體藏在肌肉中,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手術刀的刀刃一轉,寒冷雪白的刀光掃過,將那圓圓的腺體後連接著的密集神經和切斷,戈修眼前一黑,近乎窒息的痛感山呼海嘯般襲來,他的手不由得一軟。
“當啷——”
沾滿鮮血的手術刀掉落在了地上,彈了兩下,不動了。
戈修劇烈地喘息著,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他用力地眨眨眼,試圖將眼前的模糊的暗點眨走。
他緩了緩,抬手拿起一旁的止血劑向著傷口邊緣注視進去。
緊接著,戈修拿起縫合工具。
尖銳鋒利的長針穿透敏感的皮膚,每一針下去,他的身體都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但是手指仍舊緊緊地捏著長針,穩而緩地,一下,一下,一下。
每一秒仿佛都被拉長成可怕的一個世紀。
灼熱的汗水從頭發額頭內淌下,落在顫抖的黑亮睫毛上,每每眨動一下,就落下一滴汗水,很快將地麵上的一小塊區域打濕。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戈修停了下來。
眼前的屏幕上,在纖細修長的脖頸以下,那片蒼白的皮膚上盤踞蜿蜒著一條鮮血淋漓的縫合傷口,在駕駛艙暗淡的光線下看起來越發的觸目驚心。
他吐出一口氣,兩條酸軟的手臂垂了下來,剛才穩到不帶一絲顫抖的手,此刻卻在劇烈地打著擺子。
戈修的整張麵孔已經被汗水完全打濕,蒼白的仿佛劃開夜幕的一道微光,但是他的雙眼卻仍舊保持著絕對的清醒和鎮靜,明亮的令人心底一顫。
他垂下眼,掃過那個被硬生生從體內切除的腺體。
它不過隻有一個小拇指甲蓋那麼大,外部布滿了鮮血,但是卻仍舊能夠看出淺淡的肉粉色。
戈修感到自己身體深處的熱潮開始慢慢減退,那種怪異的空虛感也逐漸地消失不見,被封鎖在密閉空間內的濃鬱甜香被更加具有覆蓋性的血腥味取代。
——這麼小的東西,但是卻能造成那麼大的破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