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斯撚起一片碎冰,自然地遞到他唇邊,戈修張口含住。
男人溫熱的指腹擦過他的下唇,稍稍停留了片刻,然後才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整個病房內安靜的能夠聽到針尖落地的聲音。
海因斯定定地凝視著戈修,他的神情極為專注,仿佛眼底隻能容下一人的身影似的。
戈修將冰塊嚼碎,一點點地咽了下去,喉嚨中灼燒的乾渴感終於被緩解了些許,大腦中沉重的痛感似乎也沒有那樣明顯了。
他開口問道:“戰況……後來怎麼樣了?”
海因斯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多虧了你,蟲族的主力被一舉消滅,我的艦隊在你昏迷不久之後抵達,聯邦的援軍也同樣如此,剩餘的蟲族已經不成威脅,很快就被儘數剿滅,現在我的人正在協助軍隊清理城市。”
他抬手掖了掖戈修的被角:
“現在我正在派人協助政府調查這次襲擊背後的原因。”海因斯眯了眯雙眼,漆黑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狠厲森冷的光:“這次對軍隊的襲擊是在防護罩被攻破前發生的,那就說明一定有人類在從中協助——他們所用的武器確實隱蔽,但是獲得渠道非常有限。他們跑不掉的。”
他在這些方麵還是有些人脈和勢力能夠動用的。
戈修點點頭。
雖然才剛剛醒來短短的一會兒,但是他已經感受到了疲憊。
他打了個哈欠,繼續問道:“那傷亡呢?”
“不算多。”海因斯收斂了剛才近乎暴戾的神情,他垂眸看向戈修,聲音溫和:“平民的疏散非常及時,作為一個在蟲潮中存活下來的星球來說,這樣的傷亡數量實在不可思議,你的父親和兄長也沒有大礙,受的傷甚至還沒有你重,不用擔心。”
他說完之後,話鋒一轉,關切地問道:“累了嗎?要躺下來嗎?”
戈修又打了個哈欠。
“……不用。”他的眼皮有些重,但還是強撐著精神搖了搖頭:“我不是很累……坐著就挺好。”
海因斯不讚同地搖搖頭:
“你的精神力消耗過大,而且內臟也因為爆炸而受到了不小的衝擊,現在不是能夠勞累的時候。”
他將枕頭從戈修的背後抽出,然後將他緩緩地再次放倒在床上,動作輕柔而不容置疑。
戈修這次沒有反抗。
他用臉頰蹭了蹭柔軟的枕麵,習慣性地將身體蜷縮起來,猶如一直正午時打盹的貓:“我的機甲呢?她怎麼樣了?”
“她因爆炸造成的衝擊和之後的墜落而基本解體了。”海因斯俯身下來,將被子拉到戈修的肩頭,垂眸低語道: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重新再幫你造一台。”
戈修緩緩地眨眨眼,視線一點一點地漸漸模糊了起來。
他孩子氣地皺起眉頭,睡意朦朧地低聲嘟囔道:
“……可我就想要這一台。”
事實上,當一台機甲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傷害時,將它重新拚裝修複起來的成本造價甚至要遠超重新造一台。
但是海因斯什麼都沒說。
他微微勾起唇角,低聲回應道:“好。”
海因斯抬手撥開戈修散亂的額發,用指尖輕柔地撫摸了一下他蒼白的臉頰,然後縱容地說道:
“那我找人來修。”
戈修沉沉地閉上了雙眼。
薄薄的被子下,少年瘦削而纖細的身形幾乎被吞噬,脆弱的仿佛能夠被輕易折斷。
海因斯站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他,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
終於,他收回視線,然後轉身向外走去——這三十六個小時以來,海因斯一直守在戈修的身邊,直到他睜眼才終於放心下來——接下來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處理,無論是和聯邦政府商議這次的戰後重建,還是追究這場蟲潮的背後真凶,都需要海因斯的出席。
正當他抬手準備拉開眼前的房門時,卻聽到戈修啊略顯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還有……”
海因斯扭頭向他看去。
隻見少年微微眯起雙眼,蒼白的唇角勾起,尖尖的虎牙露出,顯得有幾分稚氣:
“這次的比賽,是我贏了。”
海因斯輕笑一聲,眼神驟然柔和了下來:“是的。”
——無論是這次在戰場上殺敵的數量,還是其他。
即使到現在,海因斯依舊能夠清楚的記得,當自己看到那台銀白色的機甲在遠處墜落時,自己胸口中近乎惶恐的窒息,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挖走似的。他縱橫戰場近二十載,經曆過無數九死一生的危急時刻——這是他第一次在大敵當前時失態。
他輸的一敗塗地。
·
海因斯輕輕地將病房的門合上,正準備轉身向外走去,卻正好撞到了向他走來的醫生。
醫生的神色分外凝重。
他將自己手中的終端遞給海因斯,說道:
“您好,關於您送來的這位病人,他的情況有些複雜……”
醫生頓了頓,然後臉色難看地繼續說道:
“我們對他進行了全麵的檢查,除了在戰場上受到的傷之外,我們發現……他身體中的器官開始沒有來由地衰竭……而且……我們找不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