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渾濁的饑餓感猶如波濤浪潮般奔湧,對進食無止儘的欲求在身體的深處撕扯著,燃燒著,哀嚎著。
餓啊。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蠢蠢欲動,牙齒和胃袋都隱隱作痛,渴望著品嘗到新鮮血食的滋味。
戈修嗅著鼻端誘人的氣味,唾液在不停地分泌,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回旋。
……好餓。
想吃……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謝時黎咬緊牙關,用肘關節環抵住喪屍的下顎,肩膀和手臂的骨骼發出過度受壓導致的咯咯聲。
他憑借巧力勉強支撐著,但是彼此的距離卻仍舊在一寸寸地縮短。
在喪屍驚人的力量下,人類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青年灰色的眼眸半睜著,沒有聚焦地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他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嘶吼,無機質的眼眸深處沒有一絲半點理智殘留,剩下的隻有原始的貪婪和食欲。
這個眼神是如此熟悉。
自從末世來臨,喪屍席卷整個星球,謝時黎就不斷地見到,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又一個數小時前還在歡笑,呼吸,哭泣的人類的眼中,那種近乎瘋狂的饑餓淹沒了理智和情感的存在,隻剩下荒蕪和原始的進食**——孩子,少女,老人,孕婦,凡是被咬到,無一幸免地成為了這種怪物。
無休止地被食欲驅使,瘋狂地撲向自己的同類。
不管身邊的是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戀人,在它們眼裡,就隻剩下了唯一一種身份:食物。
謝時黎見到過太多次了。
從一開始的驚慌和恐懼,到後來的習慣和冷漠。
謝時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重蹈覆轍。
每一次,他的理智都在告誡自己。
它是喪屍。
它是以人類為食的怪物。
但是,每一次,在謝時黎看到那張蒼白的,年輕的,懵懂的臉時,心底卻總會不知不覺塌陷下去一小塊。
他強迫自己不去思考,不去想象,對方曾經是人類的模樣,他強迫自己審視對方布滿乾涸血跡的衣服,凶殘捏碎喪屍頭顱的模樣,非人的灰色眼瞳。
但是即使如此,卻總會有一點細微的聲音在耳邊出現,悄聲細語:
這一次……說不定……
謝時黎承認——悸動一直存在,他隻是刻意不去深思。
所以每次這個聲音出現,都會被他用冷硬的理智強行按下。
可下一次,這個聲音又會悄悄冒頭,猶如斬不儘的雜念,燒不完的野草。
但是,有些真理是顛撲不破的。
有的本能是無法被克服的。
謝時黎能夠聽到自己的肩膀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摩擦聲,對方饑餓的嘴唇與自己脖頸之間的距離一點點縮短,喪屍眼底對進食的喜悅越發熾烈。
鋒利的冰錐在半空中緩緩凝實,尖端抵在喪屍脆弱的太陽穴上。
青年喪失了理智,淪為被食欲支配的低等生物之後,他也失去了本能的防備意識,而是滿心滿眼隻有食物,而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他的強悍在此刻不堪一擊。
隻要謝時黎心念一動,它就能瞬間刺穿皮膚,擊碎顱骨,而自己的危機也就迎刃而解。
他會得到教訓,在此後的狩獵生涯中絕不再犯第二次錯誤,絕不再有幼稚而可笑的期待,以為怪物還有變回人類的可能性。
謝時黎注視著眼前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容。
皮膚蒼白失血,冰冷而失焦的灰色眼珠半垂著,漆黑的睫毛密而長,為眼眸籠上一層陰翳,將那瘋狂的,毫無理智的凶殘遮掩於其下。
他能嗅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血腥味。
喪屍就是喪屍,人類就是人類。
這一點是不會被改變的。
任何違背本能,悖逆天性的奢望,都注定隻是鏡花水月,虛幻一場。
冰錐的尖端緊貼於對方的皮膚之上,冰冷凜冽的鋒芒在燈光下閃爍,等待著一聲令下。
謝時黎將牙齒狠狠地咬合,幾乎能夠嘗到自己口腔內蔓延開來的鐵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