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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戈修走下樓來的時候,大廳內的氣氛十分古怪。
女主人——根據昨天晚上搜集的信息來看,她叫伊麗莎白·萊特——正坐在沙發的正中央,其餘幾個玩家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地麵上躺著一個被摔碎的茶杯,茶杯中的茶葉和散落一地,半截鮮血淋漓的手指和一隻連接著神經的眼球躺在水漬中央。
萊特夫人的臉看上去格外詭異。
那張雖然有了歲月痕跡,但是卻仍然格外嬌美的麵容僵如麵具,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子怪異之感,她的臉猶如一張與骨骼分離的皮,隻是鬆鬆垮垮地掛在這個人物身上,眼珠子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站在一旁的一個玩家,那眼神幽暗瘮人,就像是深藏於這張皮下的濃重惡意能夠化作漆黑的粘液,從她的七竅中流淌出來似的。
房間中的其他npc同樣如此。
女仆和管家一動不動,用同樣的眼神注視著那個犯錯的玩家。
那個處於視線中央的玩家僵硬地站在原地,麵色慘白如蠟,仿佛融化一般的汗水順著他的額頭向下流淌,整個人哆嗦如篩糠,幾乎都有些站立不穩——即使戈修不知道前因後果也能看出來,這位玩家的一次機會已經用掉了。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向下走去。
在戈修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剛才還凝滯的場景驟然回複了流動。
萊特夫人的麵容恢複先前的正常和嬌美,其他的管家和女仆也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開始進行手頭的工作——掃除塵埃,聽候命令。
仿佛剛才那詭異的一幕是人們的幻覺一般。
萊特夫人仿佛沒有看到其中的眼珠和手指似的,她厭惡地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茶水和碎片,吩咐道:“把這些都掃掉,家裡還有客人,這些垃圾留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玩家們如夢初醒,趕忙手忙腳亂地開始打掃地麵上的碎片。
那個搞砸了的玩家仿佛劫後餘生,戰戰兢兢地也加入了進去。
戈修走下台階。
萊特夫人仿佛這時才看到他一樣,提著裙子快步走了過來,她拉住戈修的手:“我的寶貝,你怎麼現在才下來?”
戈修麵無表情:“睡晚了。”
周圍的玩家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他們剛才清楚地看到了剛才那個玩家是如何輕易地被捉到失誤的把柄,喪失了一次機會,而現在對方卻居然如此毫不在意地做出超出人設的回答……他們屏住呼吸,感覺眼前的npc似乎下一秒就要撕下那偽善的麵具,露出凶惡的麵容。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萊特夫人隻是皺了皺眉,埋怨道:
“我都告誡你多少次了?你怎麼還是老樣子?”
“家裡客人這麼多,彆任性了。”她抬手召過站在一旁的女仆,一邊推搡著戈修:“快帶小姐去更衣室,裁縫已經在等她了。”
一旁的女仆走了過來,向著戈修行了個屈膝禮:“小姐請跟我來。”
戈修掃了眼不遠處戰戰兢兢的玩家們,然後收回視線,跟上了身前女仆的步伐。
在穿過幾個光線陰暗的側廳,以及彎彎曲曲的長廊之後,女仆在其中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她向著戈修躬身施禮:“小姐,到了。”
戈修抬手推開房門。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瞬間撲麵而來,那種濃濁的鐵鏽味在空氣中仿佛凝聚成實體,金屬的味道沉積在舌苔上久久揮之不去。
這是一個巨大的房間,房頂很高,各式各樣的服飾和長裙掛在房間內的架子上和特製的實木衣櫃內,房間內還有兩個男仆站在角落,正彎腰細致地整理著那些成衣和半成衣,在寂靜的房間內,衣料和衣料之間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窗戶敞開著,透過窗楹能夠看到屋外漆黑粘稠的天空,比起昨天的顏色要稍微淺淡一些,猶如翻滾著的灰色陰雲,隻能從這和昨晚比起來略亮的天色中,勉強能夠分辨出現在的時間是白天。
一尊半身像模特立於房間的正中央,而一位身材瘦高的裁縫則手拿卷尺和剪刀立於一旁,彎著腰似乎正在對模特身上穿著的衣服進行小幅度的修剪似的。
它的身上穿著一件長裙。
裙子的麵料是用一塊一塊厚實的人皮縫製而成的,針腳細致地將那些外翻的皮膚固定成形,森白的骨骼在撐在裙擺下方,將巨大的裙子托起。
透那過鮮血淋漓的表皮,能夠看到上麵若隱若現的毛細血管,以及殘留下來的血肉殘渣。
鮮血從裙擺的低端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滲透進厚厚的地毯當中,轉瞬間就被吸收的乾乾淨淨。
拿著剪刀的裁縫轉過身來,手中剪刀的刀鋒處還沾著半乾涸的血跡,在鋒利的刀刃上猶如暗色的鐵鏽,他看上去四五十歲,精瘦的身上穿著裁剪得當的西裝馬甲。
裁縫神情自然,笑著衝戈修打招呼道:
“小姐,你終於到了。”
戈修麵色不變地邁步向房間內走去,在裙子前停下了腳步。
鮮血的味道更加濃烈了。
他抬起眼眸,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那具身穿血色人皮長裙的半身像——那穿著裙子的模特並非木製,而是由真人製成的,那個人看不出來男女,因為身上的皮膚已經完全被剝除,隻剩下一絲一絲排列整齊的肌肉碼在骨骼上,一雙失去眼皮的眼球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撲撲的陰翳,呆滯無聲地凝視著前方。
裁縫臉上帶笑地走了過來,抬手探向了模特背後裙子的係帶,一邊解一邊說道:
“小姐,準備試試您的婚紗了嗎?”
更多的鮮血從裁縫的手指間滴落下來,將他的手掌和袖口都沾染成猩紅的顏色。
戈修收回視線,鎮定自若地回答道:
“不。”
“這……”裁縫臉上的笑容一僵:“請問小姐這是為什麼……”
他追問道:“是對款式不滿意嗎?還是麵料……”
站在角落裡的男仆們停下手頭的動作,齊齊地看了過來,兩雙眼睛死死地黏在戈修的身上,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似的。
突然,戈修毫無預兆地抬起腳,將眼前身穿人皮縫製長裙的屍體猛地踹倒。
還在絮絮叨叨的裁縫在猝不及防間被猛地帶倒,“哎喲”一聲和那具屍體滾在了一起,身上原本還十分乾淨整潔的西裝瞬間被沾染上粘稠的汙血。
戈修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微微一笑:
“本小姐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