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早就躍躍欲試，不假思索地回答“是”。
屏幕上閃過奪目的金光。一張卡片從蕩漾的池水中徐徐上升。
“您得到了一位R級夥伴——‘侏儒能工巧匠’！”
克裡斯的眉毛開始抽搐。“就這？我要再召喚一次！”
“魔晶數量已經不夠了。”小白遺憾地歎了口氣，“您的冒險中能獲得魔晶。不過，您也可以用您那個世界的貨幣兌換魔晶。”
這圈錢套路克裡斯已經很熟悉了。當初的《五色石消消樂》也是如此。
“買充值卡對吧？”他有些老大不樂意。這意味著他又得拜托伊薇特小姐了。倒不是他不願意付跑腿費——對他而言，那點跑腿費不過是九牛一毛——他隻是不想總依靠女孩子。這顯得他很無能、很沒有男子氣概。
“還有另外一種渠道。”小白說，“您有海灣銀行的賬戶嗎？”
克裡斯頷首。他在全國各大銀行都開了賬戶，將自己的小金庫分散存在各個銀行中。爸爸常教育他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你永遠都不知道銀行會不會倒閉。
“您可以去海灣銀行開通賬戶的網銀功能，然後就能直接充值了！”
克裡斯瞬間眼前一亮。
爸爸禁止他去魔力遊戲體驗店，可沒禁止他去銀行啊！他有自己的信托基金，他花自己的錢，老頭子也管不著不是嗎？
克裡斯環顧四周，愕然發現花園中隻剩下了他和伊薇特小姐。在他沉迷於遊戲的時候，他剛認識的新朋友們不知為何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其他人呢？”克裡斯謹慎地看了一眼暖氣通風井，擔心裡麵傳出呼救聲。
伊薇特盯著她的石板，心不在焉回答：“他們都趕回諾雷利亞了，說是要在在明天銀行上班的第一時間去海灣銀行開戶。”
“那你為什麼不去？”
“想讓我花錢？”伊薇特冷笑，“門都沒有！”
***
雖然克裡斯歸心似箭，但他還是挨到了第一天清晨才啟程返回諾雷利亞，並為此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送伊薇特小姐去火車站。她要乘中午的火車回首都過寒假。其實她本該提前返家，和家人共度冬至慶典的，但那就意味著她玩不上新遊戲了。在目睹過新遊戲的真容後，心滿意足的伊薇特才踏上歸鄉的旅途。
懷恩先生擔心兒子會趁機溜去魔力遊戲體驗店（他們那新遊戲的廣告打得鋪天蓋地，懷恩先生想無視都不行），便叫了兩個仆人盯梢。對於這兩個小尾巴，克裡斯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又不去體驗店，隻是去一趟銀行而已，仆人們能拿他怎麼樣？
開著蒸汽機車將伊薇特小姐送到火車站後，克裡斯便溜溜達達地去了最近的一家海灣銀行支行。
他毫不吃驚地看到銀行門口已排起了長隊。其中不少人都是曾在魔力遊戲體驗店見過的熟麵孔。
新年前後，銀行一般都要放假，但海灣銀行門口掛起了“全天照常營業”的告示牌，仿佛早已預料到今天的盛況，所以提前做好了準備。
身為海灣銀行的VIP客戶，克裡斯無需像普通人一樣排隊。他徑直走進大廳，在貴賓區的沙發上舒舒服服地坐下。很快就來了一位客戶經理，笑容滿麵地為他辦理業務。
“您要為您的賬戶開通網銀功能是嗎？請稍等，懷恩少爺，喝杯茶，我去拿一些需要您簽字的文件來……”
克裡斯讓自己陷在沙發中，目光掃過人頭攢動的大廳。這大概是這家支行有史以來最熱鬨的一天，每一個窗口都忙忙碌碌，業務員們忙得腳不沾地。排隊的人嘰嘰喳喳，隻要仔細聆聽，就會發現他們討論的隻有一個話題。
“你也是來海灣銀行開戶的？”
“對啊，還不都是為了《勇者傳說2》！說起來，這個魔力網銀到底是什麼東西？安全嗎？”
“要不我們加個好友吧？打活動需要好友協助，可我不好意思加陌生人……”
“讓我瞧瞧你都抽到了什麼卡？天呐，眾神之父奧丁！我做夢都想要一張！”
“我本來不想充錢來著，但是我太喜歡希芙了！嗚嗚嗚，對不起我就是喜歡金發姐姐！”
“你看遊戲百科裡的介紹了嗎？希芙的頭發其實是黃金做成的假發……”
“啊啊啊！我已經辦好網銀了！充了500個魔晶！我就不信十連抽不出洛基！”
“女神保佑，讓我抽出洛基！”
“……”
“草！我恨女神！”
當海灣銀行迎來一波客流量高峰的時候，其他銀行的門口也排起了長龍。其中尤以西部信托銀行為甚。
作為諾雷利亞，乃至全國最大的銀行之一，西部信托銀行即使在假期也照常營業，雖然隻營業半天。這與其他在假日期間停辦業務的銀行迥然不同。而這也導致客戶們若是要取錢，最先想到的就是西部信托。
一大清早，西部信托銀行的行長就被電話吵醒了。
他惱火地踢開被子，不顧身旁妻子不滿的嘟囔，一把抓起聽筒。
經理顫抖的聲音順著電話線傳來：“行長，不、不好了……”
“天呐……”行長發出猶如來自地獄的呻＃吟，“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是冬至慶典！我們不是說好假期不談工作的嗎？”
“我知道，行長！”經理聽起來快哭了，“可是出大事了！我們的兩家支行發生了擠兌！”
行長一個激靈坐了起來，睡意煙消雲散。“擠兌？！”
對於西部信托這樣體量的銀行而言，擠兌幾乎是不存在的。他們的風險控製得極好，每家銀行的儲備都十分豐厚，即使某家支行出現現金缺口，其他支行也能第一時間支援。
行長記憶中的上一次擠兌，還是因為爆發了戰爭的緣故。老百姓人心惶惶，覺得銀行不可靠，寧可將錢攥在手裡。
但是——諸神保佑！現在是和平年代！沒聽說半點兒關於戰爭的消息！如果說冬至慶典前人們要取錢買禮物，那還說得過去，可今天都什麼時候了？那幫老百姓取錢乾什麼？撒著玩兒嗎？
行長忍著睡眠不足造成的偏頭痛，說：“不管怎麼樣，先從附近的支行調現金過去！”
“可是今天是假期，大部分員工都在放假……”
“那就叫他們回來上班！”
“……是！”
行長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但是任何決定相對於現實而言都是滯後的。當西部信托的員工們被領導一個電話從美夢中叫醒，罵罵咧咧地冒著大雪返回工作崗位時，擠兌的風潮已經波及到第三家支行了。
起初，隻是十來個客戶想要從賬戶裡取點兒錢，再存到海灣銀行，這樣他們就能方便地往遊戲裡氪金了。
然而由於今天是假日，銀行隻開了一個窗口，辦事的是個臨時兼差、業務不太熟練的職員。他慢慢吞吞地核查客戶的存折，再慢慢吞吞地蓋章、簽字、點鈔。這期間，不耐煩的客戶們隻能在銀行門口一邊吹冷風一邊乾等，並低聲詛咒這家服務態度欠佳的銀行早日倒閉。
這一幕被路人儘收眼底。
冬至慶典的一大清早排隊取錢的場麵委實罕見，再加上排隊者那怨恨的表情和時不時冒出的“倒閉”之類的字眼，恐慌情緒瞬間在群眾中蔓延開來。
“我看見西部信托銀行門口好多人排隊取錢！發生什麼事了？”
“聽說銀行要倒閉了！現在不取的話，我們的錢就泡湯了！”
“雖然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但取了錢也沒什麼壞處。大不了之後再存回去嘛！”
“是啊，那可是我們的血汗錢啊！我寧可少賺點利息，也不要血本無歸！”
於是，銀行門口的隊伍莫名其妙增長了不少。由於假期銀行隻營業半天，為了趕在今天之內取出錢，更多的人隻好趕去附近的另一家銀行。
這時，一位報社記者剛巧路過。正發愁假日沒什麼新聞可寫的他，順手拍下了銀行門口人山人海的場麵，並刊登在了當天的午報上。
在一眾關於假日的喜氣洋洋的新聞中，這則“銀行擠兌”報道紮眼得就好像膚白貌美的精靈群中混進了一隻醜陋的綠皮膚哥布林。
更有不少人目睹銀行運鈔車載著大筆現金揚長而去。實際上，這些運鈔車正在緊急調運現鈔。但在普通人眼裡，這光景看上去就像是——“銀行拉著我們的錢跑路啦！”
驚慌失措的儲戶們飛奔到最近的西部信托銀行，卻絕望地發現今天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他們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取出自己的錢。
——不，誰知道明天銀行還會不會開門！
恐慌情緒如同炸彈，徹底在人群中爆發。
擠兌風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三家支行蔓延到諾雷利亞所有的西部信托銀行網點。憤怒而驚慌的人群踏破了銀行門檻，將大廳擠得水泄不通。他們聲嘶力竭地叫嚷，揮舞著拳頭、公文包、擀麵杖、乾草叉，以及一切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逼迫職員們取出存款。
焦頭爛額的行長不得不緊急聯絡附近幾座城市，乃至首都的總行，請求他們立即支援；然後花上更多的廣告費在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刊登消息，澄清銀行並未倒閉，請儲戶們冷靜，不要加入擠兌的大潮——否則本來沒有倒閉風險的銀行就真的要倒閉了！
但是最早的報紙也得明天清晨才會刊印出來——聆聽著窗外沸騰人群的呐喊，行長心裡泛起一絲淒惶——西部信托銀行還撐得到那時候嗎？
與此同時，海灣銀行。
“好消息，行長，好消息啊！”班克斯先生笑盈盈地走進行長辦公室，“這是今天的報表！我發誓這上麵的數字是我工作至今見過的最漂亮的！……行長？威爾希先生？”
威爾希行長背對著門，坐在高背椅上，雙手交疊擱在膝蓋上，出神地凝視著窗外。
桌上放著一份報紙，朝上的那一版印著關於西部信托銀行的擠兌風波。
夜幕降臨在諾雷利亞，雪依舊下個不停，每座房屋的屋頂都像鍍了一層銀，萬家燈火將這冰冷的世界映照得暖意融融。
班克斯先生注意到行長臉上有什麼東西亮晶晶的——那是被燈火所照亮的淚花。
“行長，您……”
“班克斯，我有沒有跟你提過，我年輕時曾經遇到一個魔法師，他用水晶球給我算命，說我將來一定大富大貴？”
“您說他純屬胡扯八道。”班克斯說。這個故事他聽行長說過許多次，每次行長都要以“我信他個鬼”來結尾。
“現在我相信了。塔裡的魔法師們果然法力無邊！”威爾希行長敬畏地望著遠處那一道佇立在夜色中的深沉暗影，“我就說吧，班克斯！跟洛林·地城合作果然沒錯！海灣銀行總有一日會成為大陸最大的銀行！”
威爾希行長摘下老花鏡，擦了擦眼淚，然後將眼鏡塞進口袋裡。
“走，班克斯，我們去喝一杯吧？”
“呃，啊，好的行長。”班克斯先生猝不及防，“去俱樂部是嗎？我去叫輛馬車。今天的馬車大概不太好叫……”
“不，我們去紅狼酒吧。西部信托的行長常去那兒，我們沒準能碰見他。”威爾希行長露出促狹的笑容，“真想瞧瞧他現在是什麼表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