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人嚴肅地點頭回禮。
一派和諧友善的景象。
恰比的世界觀再一次受到了衝擊。
人類和狼人和平相處?這怎麼可能?
矮人拽著恰比,走到狼人麵前。
“沃爾夫啊,我可要好好說道說道了。”矮人正色道,“雖然今天是仲夏夜慶典,可你們也不能讓小妖精就這麼在街上亂跑啊!”
狼人低頭瞪著恰比。
麵對這個身高足有自己三倍的龐然大物,恰比的小短腿又開始發軟了。
狼人的眉頭擰在了一起。“我們地下城從來就沒有小妖精!”
一道閃光劃過。狼人的巨斧貼在了恰比的喉嚨上,冰冷的金屬讓小妖精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是什麼人,敢冒充我們幽暗地宮的人?”狼人厲聲說。
恰比心中一時間千頭萬緒千回百轉。伯爵夫人對他交代的話,喪屍姐姐、幽靈阿姨們交代的話,他全都不記得了。現在他腦子裡隻剩下魔鏡的那句話……
“撲通”一聲,恰比跪下抱住狼人粗壯的大腿,汪汪大哭了起來。
“尊敬的狼人大人,求您救救我們吧!”
狼人不知所措,舉著巨斧的手懸在半空中。
一群勇者嘻嘻哈哈地從店鋪前經過,好奇地望著這三個人。
“他們在乾什麼呢?”
“排練舞台劇吧。狼人大戰小妖精什麼的。”
“哇,地城娛樂的節日這麼豐富多彩嗎?我都想去投簡曆了!”
“我們乾脆也排個舞台劇好了。喝啊!勇者,吃我一劍!”
***
在給狼人嗑了好幾個響頭後,狼人無奈地把恰比拽到了樓上,以免被好事群眾圍觀。火錘則被派去通知魔王大人——他現在不在店裡,而是在去觀賞遊行了。
恰比換上了乾淨的新衣服,捧著一杯熱騰騰的巧克力,麵前的茶幾上還有精美到隻在畫裡見過的蛋糕和餅乾。
圍繞他的是一隻狼人,一隻男魅魔,還有一隻骷髏。
“街上有很多勇者!魔王大人不會有事吧?”恰比眼淚汪汪地問。
三隻魔物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那些不是勇者,小恰比。”沃爾夫說,“他們都是魔力遊戲的玩家,在玩cosplay呢!”
“今天是仲夏夜慶典啊!”骨斯特提醒。
仲夏夜慶典……恰比記起伯爵夫人提過這個節日。人類會在這一天喬裝成妖魔鬼怪的樣子以示慶祝。
原來如此!一切謎團都解開了!
他怎麼連今天是怎麼日子都忘了呢?還鬨了這麼大的笑話!
小妖精尷尬地漲紅了臉。
會客室的門打開了,一個銀發紅眸的男子走進來。
他穿著黑色的長袍,領口彆著一塊猩紅的寶石,和他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
他的麵孔和報紙上的一模一樣,他就是魔□□大人!
恰比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箭步衝上去,雙膝一彎,哐哐哐地磕頭。
洛林被他嚇了一跳。“何必行此大禮?”
旁邊的魔物也說:“是啊是啊,我們幽暗地宮不搞這套封建玩意兒!”
恰比隻好爬起來。他本來還想舔魔王的鞋子,但伯爵夫人吩咐他不要這麼乾,他隻好作罷。
魔王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的?”他問,“火錘先生說,你好像有事相求。”
恰比緊張得玩弄起自己細瘦的手指。
“我叫恰比,尊敬的魔王大人。”他細聲細氣地說,“我來自幽冥古堡。”
他將伯爵夫人教他的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然後期待地望著魔王。
“我們幽冥古堡的魔物希望能獲得您的庇護!當然了,我們也不會白吃白喝,我們會向您俯首稱臣,當您忠誠的仆人!”
沉默。
長達一分鐘的沉默。
然後,洛林往沙發上一靠,扶著額頭,大笑起來。
“怎麼會這麼巧……怎麼會我想什麼就來什麼……”
魔物們和矮人在他那近乎歇斯底裡的笑聲中茫然地麵麵相覷,完全不明白魔王大人的心思。
恰比則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這位魔王真是喜怒無常啊!剛剛還挺正常,怎麼突然就開始發笑呢?
而且那笑容是如此猙獰,如此邪異……他一定在構思某種邪惡的大計!
洛林花枝亂顫地笑了整整五分鐘,嗓子都快笑啞了。他張開雙臂麵向天空,仿佛一位先知剛剛得到了天啟。
“終於!終於!”他呼喚道,“終於有更多人手來做遊戲了!”
洛林對征服世界才沒什麼興趣。管理一個地下城就夠讓他心力交瘁了。管理一個世界?
洛林雖然沒有管理世界的經驗,但他玩過管理世界的遊戲啊!在遊戲中,玩家是無所不能的“上帝”,動動鼠標就能興建或拆除一棟大樓,發動或停止一場戰爭,拯救或摧毀一個星球。可即使擁有這種權限,玩家也還是得應對遊戲中的小人兒——他們被模擬經營類玩家親切地稱作“刁民”。
這幫刁民要吃要喝要住房要權利,一不高興就死翹翹,稍有拂逆他們的意思他們就要造反。玩這種遊戲就是要不斷地跟刁民們鬥智鬥勇,在刁民們的底線上反複橫跳,即不乾人事又要巧妙地不讓刁民們造反。沒點耐心和智商還真玩不來這種遊戲。
遊戲中的刁民尚且如此,現實中的刁民隻會刁鑽百倍。要洛林征服世界,然後和現實中的刁民鬥智鬥勇?洛林寧可天天被玩家問候父母。至少玩家的“問候”隻停留在口嗨階段,現實中的刁民說不定會付諸實踐呢。
如果洛林有空,他一定要開發一款管理刁民的模擬經營類遊戲,讓異世界的玩家們也接受一下刁民文化的洗禮。
現階段,洛林隻想做遊戲。用魔法製作遊戲是如此便捷,他可以將藍星未曾實現的項目通通搬到異世界來做,順便也掏空異世界人民的口袋。
不賺錢怎麼叫狗策劃呢!
他笑完之後冷靜了一會兒,擺出深不可測、如有所思的神情。每當他擺出這種神情,周圍的魔物都會虎軀一震、眼神一凜。
“可是恰比,”他說,“你們幽冥古堡邀請我去當魔王,這在技術上行得通嗎?我是說,一個魔王掌管另外一座曾經有主的地下城?”
“應該沒問題。”恰比回憶著伯爵夫人告訴過他的事,“很久以前,我們幽冥古堡還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地下城的時候,曾有其他的地下城魔王被勇者殺死,於是那座地下城就邀請我們的魔王去統治他們。我們幽冥古堡總共建立了四座分城呢!”
恰比這麼一說,洛林便回憶起了他去首都之前和塞麗娜的一次交談。當時塞麗娜也提起過幽冥古堡和四天王的事。
“那麼其他四座分城現在怎麼樣了?”他問。
恰比神色灰暗。
“有兩座在勇者時代被攻破了。魔王大人升天後,我們地下城的核心供不起太多分城,所以剩下兩座分城的魔物都遷移到主城來了。可後來主城也……”
想不到曾經煊赫一時的幽冥古堡竟淪落至此……洛林一陣唏噓。
比他更唏噓的是在場的三隻魔物。他們無比慶幸當初將最後的魔力用來召喚新魔王了。否則他們現在的境遇恐怕比幽冥古堡還要悲慘幾分。
洛林自然巴不得有更多的廉價勞動力……呃,他是說優秀員工,來參與魔力遊戲的製作。因此在聽到恰比請求的時候,他就做出了決定。
但他仍有些疑慮,這些魔物會不會設下了某種陷阱,等著請君入甕?
沒等他開口,沃爾夫搶先說:“洛林大人!您就沒考慮過這或許是一個陷阱嗎?”
他人形時如果情緒激動,外表倒不會有什麼變化。可狼形時,他的耳朵都快變成飛機耳了。
恰比的眼角溢出淚水。“如果我們要對魔王大人不利,那早就動手了!魔王大人去人類首都的時候,不是住過獨腳雞旅店嗎?那家旅店的經營者就是我們幽冥古堡的人!”
洛林瞳孔一震。那座宛如恐怖電影場景的旅店竟然是幽冥古堡的產業?那個好似殺人狂魔的老奶奶居然是一隻魔物?!
他現在有點兒明白為什麼骨斯特他們對獨腳雞旅店讚不絕口了。魔物的審美取向果然都是一致的!
“我竟然一點兒也沒覺察到……”洛林喃喃自語。
老板娘在他的認知中是比魔物恐怖一百倍的存在,所以才會覺察不到吧……
“那你們當時為什麼不直接向洛林大人投誠,非要等到現在?”沃爾夫仍然抱有懷疑。
“因為我們也要觀察一下這個魔王靠不靠譜嘛!”恰比說。
沃爾夫又問:“你們既然在首都有基地,那直接去聯絡我們首都分店不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地跑到諾雷利亞?”
“因為你們分店裡有好多人類,我們怕走漏風聲。而且這麼重要的事必須和魔王大人麵談。”恰比說。
沃爾夫還想質問什麼,洛林抬起手示意他適可而止。
“我們幽暗地宮不養閒人,所以我要先去幽冥古堡實地考察一下,確認你們的確對我有用,我才會接收你們。”他說,“不過,沃爾夫的擔心也有道理。那麼沃爾夫,我命令你以親衛隊長的身份陪同我。”
“沃爾夫絕對不辱使命!”狼人立正敬禮,尾巴像螺旋槳似的搖晃起來。
洛林說:“恰比,幽冥古堡在什麼位置?”
辦公室中就有一幅世界地圖。他將小妖精帶到那兒,讓他在地圖上指出來。
“哦,恰好在鐵路沿線嘛。”看著恰比指出的地方,洛林滿意地說。
塞拉斯說:“我可以去幫您買明天的票。”
“那你就買三張好了,我和沃爾夫跑一趟就行。”洛林吩咐。
“不,要四張!”恰比豎起四根手指,“古斯塔夫也必須去!”
洛林偏過頭:“古斯塔夫是誰?我們這兒沒這個人啊。”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身邊傳來骨骼碰撞的哢噠哢噠的聲音。
骨斯特的上下牙齒不停地打戰。
“古斯塔夫就是……就是我啊!是我生前的真名!”它驚恐地說,“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翌日。
仲夏夜慶典已經結束,可諾雷利亞還是沉浸在節日的氛圍當中。路上不少人仍舊穿著他們的勇者裝束,乍一看還以為時間倒退回幾百年前了。
洛林帶著化作人形的沃爾夫、和噗嘰融合的骨斯特(他現在的身份是“古絲蒂”小姐),以及打扮成人類小孩的恰比,登上了當天第一列開往南方的火車。
洛林現在已經財大氣粗了,因此直接買了頭等車廂的票。他原以為車上一定會有很多乘客,因為這趟火車是“南方鐵路公司”的觀光專列,可上了車他才發現,頭等車廂裡竟然隻有他們四個。列車員見到他們,活像是見到了瀕臨滅絕的珍稀野生動物一樣驚訝。
火車駛得很慢,他們早晨出發,抵達幽冥古堡附近的車站時,已是黃昏時分。夏天天黑得晚,洛林看了看懷表,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
車站又小又破舊,隻有幾列慢車才會在這裡停留。離開車站,洛林一行人又步行了一個多小時,當太陽的光芒徹底隱去時,才終於抵達幽冥古堡。
幽冥古堡雖然是“地下城”,但並不位於地底(“地下城”隻是對魔物大本營的統稱),而是建在一座山丘上。站在幾公裡外就能看到它那巍峨的影子。用藍星的建築學術語來說,那是一座哥特式的古堡,尖銳的塔樓直插雲霄,以不可思議的平衡屹立不倒。
古堡上空籠罩著濃密的陰雲,不時降下一道閃電。電光在塔尖閃爍,將整棟古堡照成詭異的青白色。
古堡周圍似乎本該是一片花園,但現在隻剩下枯萎的花草和燒成焦炭狀的樹木。樹上棲息著數不清的烏鴉,它們絲毫不懼怕走近的這一群陌生人,反而用血紅的眼睛饒有興味地盯著他們。
“我們……真的要進去嗎?”洛林認真地問。
這鬼地方好特麼恐怖啊!
幽暗地宮雖然也很陰森,但更多的是莊嚴宏偉,前幾代魔王人品如何還有待商榷,但審美絕對在線,走進地下城,就仿佛走進一座壯麗的教堂,無時無刻不為那恢弘的建築而驚歎。
可是幽冥古堡……活脫脫就是恐怖電影場景!比起獨腳雞旅店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不是恰比真心誠意地請他來,他就算是死也不會踏進這裡半步的!
事到如今也不能臨陣退縮了,否則魔王的麵子往哪兒擱。洛林忍住流淚的欲望,佯裝冷靜,帶領一眾魔物們走向古堡。
剛走到古堡門前,那扇掛滿蛛網的殘破大門便自行打開,仿佛在歡迎客人到訪。
門後湧出一股陰風,伴隨著囈語般的低語。黑暗中浮現出蒼白的、泛著微光的幽靈。它們身後跟著一群步履蹣跚的喪屍、衣衫襤褸的骷髏、把自己纏得嚴嚴實實的木乃伊、拖著殘肢斷臂的無頭士兵……
洛林發出窒息的聲音。
不死者們在門口站定,紛紛躬身行禮。男的脫帽致意,女的提起裙子屈膝俯首。如果他們還活著,搞不好是一群彬彬有禮的貴族。
“噢,這地方真是太美了!”骨斯特激動得聲音都啞了,“多麼美輪美奐,多麼優雅迷人!快看那些蜘蛛網!那些灰塵!還有地上那疑似血跡的汙漬,充滿了藝術感!”
沃爾夫雙手環抱在胸前,點點頭:“我是覺得我們幽暗地宮更美啦,不過這個地方也不錯。”
洛林:……
我常常因為不夠變態而和你們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