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摧枯拉朽的暴風雨過後, 首都羅伊爾市總算恢複了寧靜。不少街道上仍有積水，維修工人架起長梯，修理被狂風吹斷的電線。
一輛老式馬車駛過濕漉漉的街道, 在一座聖殿門前停妥。馬車夫打開車門，將乘客恭敬地攙扶下車。
“當心積水，女男爵。”
普爾女男爵小心翼翼地跨過水窪, 和她的女仆一道走進聖殿之中。
馬上就要到諸神顯聖節了，每年這個時候, 普爾家族都會向首都的聖殿布施, 並祭掃先祖的陵墓。雖然普爾家族現在不大富裕，但這種錢可不能省。
女男爵一走進聖殿，就覺察到氣氛不大對勁。聖殿內空無一人, 她喊了好幾聲, 主祭才慌慌張張地從邊廂跑出來。
“哦哦，女男爵，您來得可真是太巧了，我正想通知您呢……”主祭臉色蒼白，表情惶恐, 像是發生了某種難以啟齒的壞事。
“怎麼了？今天不方便嗎？”
主祭支支吾吾半天，才擠出幾個字：“您家先祖的墳墓……被盜了。”
“什麼？！”女男爵如同五雷轟頂, “怎麼會有這種邪惡的犯罪！丟了什麼陪葬品嗎？”
“呃……丟的是您家先人的遺骨。”
女男爵兩眼一翻, 當場暈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一陣施救，總算讓女男爵悠悠轉醒。警督也匆忙趕來了。
“根據我們的偵察，犯罪是昨晚發生的。守墓人喝多了酒所以根本沒注意到有人潛入墓園。那個玩忽職守的懶骨頭！我們一定會狠狠處罰他的！”警督義正辭嚴, “此外，我們也在追查犯罪者，我們首先懷疑一夥盤踞在附近的地下幫派……”
從警督的講述中, 女男爵得知，被盜的墳墓屬於三百多年前普爾家族的四位先祖，他們不但是受封的騎士，還是被教會所冊封的、名正言順的勇者。
被盜的不光是普爾家的祖墳。首都最近連連發生盜墓案，被盜的無一例外都是過去勇者的墳墓。
奇怪的是，墳墓中的陪葬品完好無損，隻有遺骨被盜走了。不知盜賊和勇者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連死去幾百年的古人都不放過。難道他要把死者挫骨揚灰嗎？
普爾女男爵聽完又差點暈過去。
警督比她還著急。普通勇者墓被盜也就罷了，可這次是貴族的祖墳遭了殃，若是不能儘快緝拿到犯人，警督的警徽就要保不住了！
“我向您保證，一定會將犯人緝拿歸案，讓您的先祖得以安息！”警督信誓旦旦地說，“不過，請您想一想，有沒有關於此案的線索？比如，您是否跟彆人結過仇？”
普爾女男爵的女仆怒瞪警督：“我家主人向來與人為善，怎麼可能跟人結仇！”
“是是是，可是有些人心胸狹窄，就是會記恨彆人。您身邊有沒有這種人呢？”
女男爵用手帕拭去眼淚：“我想不出……就算有人恨我，那也應該是針對我，為什麼要盜挖幾百年前的勇者的墳墓呢？會憎恨勇者的人……總不至於是魔王吧？”
***
“啊，諾雷利亞，我都快記不清上次來到這座城市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小弗萊迪·哈登先生走出火車站，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用玩世不恭的眼神環顧車水馬龍的街道。
“和當年相比，變化還真是不小啊。”
他眯起眼睛，目光停留在整座城市最惹人注目的標誌性建築——法師塔上。不論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都能看到它那巍峨的黑影。
“你倒是一點兒也沒變。”
幾名搬運工人汗流浹背地將一個個大箱子搬下火車。“哈登先生，這些東西要運到哪兒？”他們不明白這位公子哥兒為什麼要攜帶如此多的大件行李。箱子裡簡直就像裝了一堆棺材。
小哈登遞給他們一張名片：“送到這個地址。”
然後他攔下一輛出租馬車，一躍而上。“去法師塔。”他朗聲說。
車夫驚奇地看了他一眼：“先生您也是要去參觀法師塔嗎？”
“也？”小哈登揚起眉毛，“最近難道常有人去參觀？”
“是啊。法師塔自從改組之後，變得親民多了，塔附近的草地和花園變成了公園，一到假日就有好多人去野餐呢。據說如果提出申請，還能到塔內參觀，就像遊覽名勝古跡一樣。不過我沒見有人真去過。”
小哈登放聲大笑。“沒想到那群尖帽子也有今天！”
馬車在他的笑聲中駛向高聳的黑色尖塔。
車夫以為小哈登是外地人，興致勃勃地儘導遊的責任，向他介紹沿途的名勝。抵達法師塔下，小哈登高興地多給了他一個銀幣的消費。車夫連聲喊：“願諸神保佑您，慷慨的先生！”
“這就大可不必了。不知道是保佑還是祝福呢。”小哈登的笑容變得陰鬱冰冷。他轉身穿過滿是遊客的公園，推開被圍欄圍起來的鐵門，扣響高塔的大門。
負責接待他的是一名高級魔法師。以前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向來都是交給低階學徒做的，可是現在學徒已經跑得差不多了，隻能由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高級魔法師“屈尊降貴”來乾這些活兒。
不過這種工作也很符合他們的水平就是了。小哈登不無諷刺地想。
報上姓名之後，他被誠惶誠恐地請進了會客室。至尊大法師已經在那裡等待他了。
“初次見麵，哈登先生。聽聞您前不久繼任了哈登家族家主之位，恭喜您了。”
小哈登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大大咧咧地翹起二郎腿，好像他才是此地的主人。
“彆客套了，你和我們家族合作又不是頭一回了。”小哈登懶洋洋地說。
至尊大法師沉默片刻。當初艾伯特王儲提出刺殺計劃的時候，拿來了一本神秘的魔法書，說是其中的魔法大有裨益。後來法師塔的刺客們也的確用到了這些魔法。
法師塔的圖書館卷軼浩繁，可至尊大法師從未見過這些魔法。隻能認為是某個塔外的人自行創造的。
當時他就懷疑那本魔法書屬於哈登家族，因為末代勇者就是一名眾所周知的強大魔法師，他創造出什麼新魔法並流傳後世也不奇怪。
現在聽到小弗萊迪·哈登這麼說，至尊大法師可以確定，那本書就是哈登家族提供給王儲的。哈登家族也在刺殺計劃中扮演了某種角色，而他們竟然幸運地逃過了刺殺失敗後的大清洗。至尊大法師很想知道他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聽聞哈登家族的祖先擅長魔法，哈登家族私人藏書館中據說珍藏著許多連法師塔都沒有的珍稀孤本。不知道我們區區法師塔有什麼可以為哈登先生效勞的嗎？”
小哈登抬起眼皮盯著他。不知為何，至尊大法師忽然覺得對方是一條潛藏在草叢中的毒蛇，而自己是被盯上的小老鼠。
“我就開門見山吧。我和你們擁有共同的敵人，我想我們可以聯手。”
至尊大法師訕笑：“我們法師塔向來愛好和平，什麼敵人不敵人的……”
“噢，彆跟我打馬虎眼了。我說的就是洛林·地城。”
小哈登滿意地看到至尊大法師變了臉色。
“他對你們所做的事，你們不會都忘了吧？這麼寬容大度的嗎？正好他那裡也有我想要取回的東西，我們為什麼不合作呢？”
至尊大法師謹慎地施展了一個防止竊聽的法術，覺得不保險，又加了一重防止魔法窺探的結界，然後才低聲問：“你能對付那家夥？他的魔法可不容小覷！”
回想起那天屹立於天台之上，手握風暴的銀發男子，至尊大法師至今還會出一身冷汗。
同時，也會咬牙切齒，怒發衝冠。
可恨的洛林·地城！法師塔的千年基業就毀在他手上了！從此法師塔再也不是學問的殿堂，魔法的聖地，它變成了凡人庸俗的學校，供人參觀逗樂的景點！
至尊大法師咽不下這口氣！
他的表情讓小哈登越發滿意。
“我說有辦法對付他，那自然就是有的。”小哈登打開隨身的公文包，取出一本魔法書。至尊大法師剛想撿起來，小哈登卻抽回手，“不過，如果你不願意……”
“我願意！”
小哈登隨意地將書扔在至尊大法師腳下，就好像那是一本無關緊要的草稿本，他要多少有多少，毫不憐惜。
“還是和以前一樣，我出主意，你們出力。我需要法師塔傾儘全力構建一個法陣。如果我們成功，那就能讓洛林·地城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了。”
至尊大法師屈尊撿起魔法書。才翻閱了幾頁他就臉色大變。
“可是，這個法陣需要大量的魔力，就算是所有大法師加起來也……”
“我知道，我知道。”一個詭秘的笑容綻放在小哈登臉上，“不就是魔力嗎？”
***
海岸王國首都，羅伊爾市，盧榭瓦爾廣場地下。
鼠人首領斯卡慈帶著一群小耗子，虔誠地跪在地下城分核心下方，雙手合十，默默期待，長長的胡子一顫一顫的。
自從被幽暗地宮招安，斯卡慈每天都要帶著鼠子鼠孫們來此祈禱，感謝魔王大人賜給它們衣食無憂的生活。從前它們隻能吃人類的殘羹冷炙，宛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可現在它們是地下城的一員，是有編製的魔物了！這樣的生活它們從前可是做夢也不敢想的！
就在斯卡慈結束祈禱，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一具身體突然從天而降，將它狠狠踩在腳下。
“啊，抱歉，傳送定位的問題，我不知道這裡有人。”踩著它的人急忙挪開腳，將斯卡慈從地板裡摳出來，用力搖晃兩下。
老耗子悠悠轉醒。看清踩它的人之後，它立刻激動地搖晃起胡須。“魔王大人！當您的踏腳墊是斯卡慈一生的榮幸！請您多踩幾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