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個電影也要分陣營？！”班克斯先生回想起了《勇者傳說2》的陣營之戰，不禁瑟瑟發抖。
這時，小茱莉婭的弟弟走進家門，將書包往沙發上一丟。
“你是狼人派還是吸血鬼派？”茱莉婭問道。
弟弟傲慢地瞥了她一眼。“哪派都不是！隻有小女生才喜歡《黑暗戀人》那種電影！男子漢才不會看那種膩膩歪歪的東西呢！”
“哦？那你看什麼？”茱莉婭叉著腰問。
像世界上絕大多數姐弟一樣，他們總是會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把彼此的腦子都打出來。
弟弟昂起頭：“當然是《不死人》！”
班克斯先生繼續震驚：“那又是什麼？！”他快要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
弟弟驕傲地說：“《不死人》是一部漫畫，和《胖達曼》一樣，講述超級英雄保護人民、拯救世界的故事！”
《不死人》的主角本是數百年前的一位勇者，他為了保護一座城市，與宿敵“暗黑大法師”展開了生死搏鬥，最終壯烈犧牲。
時至現代，某天勇者突然從墳墓裡爬了出來。數百年時光已讓它化作白骨，成了一隻如假包換的不死生物。
他的身體雖然已經化作魔物，但他的心靈仍舊高貴勇敢。他披上密不透風的鬥篷和麵具隱藏真容，行走在黑夜的街頭，製裁罪惡，保護平民。人們不知道他的真名，於是贈他一個綽號——不死人。
他擊敗了邪惡博士、冷麵暴君、瘋狂女妖等等反派，並逐漸揭開了暗黑大法師的陰謀……
茱莉婭輕嗤一聲：“《不死人》最近是挺流行的，很受‘小孩子’歡迎。”
她故意強調了“小孩子”三個字。
“《不死人》明明是老少鹹宜的漫畫！大人也愛看的！”弟弟據理力爭。
“《黑暗戀人》也是男女都看！你不知道狼人有多少男粉！”茱莉婭理直氣壯。
兩個人同時轉向班克斯夫人。
“媽媽，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
班克斯夫人優雅地倒著紅茶。“我比較喜歡《胖達曼》。”
“媽！！！”
班克斯先生無助地看著他的孩子們。
都沒有人問問他的意見嗎？他已經被無視了嗎？這就是和孩子們產生代溝的中年男人的日常嗎？
***
“你好，我是超級英雄不死人，黑夜的守護者，犯罪的克星。給我50銀幣，助我戰勝暗黑大法師。”
平原王國首都利尼市街頭，一群小孩攔下了風棘的輪椅。
他們個個打扮成小骷髏的模樣，在臉上塗滿白色顏料，漆黑的衣服上畫著骨架，腰間還像模像樣地掛著小木劍。
風棘木著臉從口袋中掏出一把糖果，分給小孩們。他們歡呼一聲，跑去尋找下一個受害者了。
這是仲夏夜慶典，人類依照習俗穿上奇裝異服，小孩子們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向大人討要糖果。
幸虧風棘有所準備，否則可能會落下一個小氣鬼的名聲。
他現在大大小小算個名人了，還是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風棘握住輪椅的搖杆，操縱著這台由魔力驅動的機械向街道彼端滑去。
輪椅是矮人族的新發明。無需手搖，通過搖杆就能簡單操控，省時省力，速度最高可以達到每小時25公裡，比馬車還要快。
當初青葉要把這台輪椅作為禮物送給風棘的時候，風棘還有些不情願。這是矮人發明的東西，而精靈和矮人向來看對方不順眼。
但是真正用上輪椅後，風棘才明白什麼叫“真香”。他不得不承認矮人族也是有可取之處的，不是隻知道砍敵人腦殼的矮冬瓜……
魔動輪椅發出滋滋滋的聲音，滑入了一家名叫“征程”的遊戲俱樂部中。他受聘擔任這家俱樂部旗下幾支隊伍的教練。
如今，各個國家都成立了遊戲俱樂部，培養職業的魔力遊戲選手。除了一年一度的世界魔力遊戲競技大會外，俱樂部聯賽、大獎賽、積分賽等等比賽也如火如荼。
既然有比賽和選手，那就需要教練來指導他們。
作為第一屆世界魔力遊戲競技大會的亞軍，風棘收到了數家俱樂部遞來的橄欖枝。這讓他產生了些許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被同伴照料的廢物了。他也有他的價值。
“風棘，仲夏夜慶典快樂！”
一進俱樂部，青葉和紅楓就迎了上來，將一把糖果撒到風棘的膝蓋上。
這兩人穿著人類的晚禮服。在他們眼裡，打扮成人類就是十足的“奇裝異服”了。
青葉和紅楓是俱樂部的特彆教練，每隔一段時間會來訓練選手們。但是在風棘眼裡，那並不是訓練，而是花式吊打可憐的年輕選手們。
“今天沒有訓練吧？你們怎麼來了？”風棘看著兩名好友。
他的精靈同伴們現在都暫住在利尼市，聲稱要觀察人類社會。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過大密林了。精靈壽命漫長，在人類的城市中住上十幾年，就和出門度了個長假差不多。
“我們剛好到附近買東西，順便過來看看你。”紅楓有些無奈，“這家夥非要買史萊姆。”
風棘怔住。“我好像產生了幻聽。”
“你沒聽錯。青葉買了一個史萊姆。”
青葉得意洋洋地拿出一隻禮盒，從中掏出一隻拳頭大小的半透明淺藍色果凍狀物體。
“嘰！”它叫道。
“……青葉，你竟然花錢買了一個史萊姆。”風棘瞪著那隻藍色小果凍。
“你為什麼要不停地複述事實？”青葉說。
“我是說，它是史萊姆啊！是魔物！而且你為什麼要花錢買它？！那種東西隨便找個廢墟或者荒野不就能捉到嗎？”
“野生的史萊姆沒有這麼可愛。”青葉堅定地說。
風棘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隻連臉都沒有的生物有什麼可愛之處。
紅楓說：“這是一種全新的產品，或者應該叫家庭寵物。它不僅可以隨意搓圓揉扁，還能為家裡打掃衛生，處理垃圾，非常環保。”
“環保？”這又是一個風棘從未接觸過的概念。
“這正是我們一直追求的理念！”青葉正義凜然，“我們從前都把史萊姆當成低級魔物，卻從未想到它可以保護我們親愛的大自然！它可以將垃圾分解，它產生的黏液是一種純天然的肥料，簡直太適合我們大密林了！
“我們一直以來都為了保護森林而和盜獵者、盜伐者戰鬥，但是保護我們心愛的家園可不止有戰鬥這一種方法。回收、分解、再利用——這也是保護我們的家園！所以我們需要史萊姆！它雖然是魔物，但也是我們的好朋友！”
紅楓扶額：“史萊姆廣告是這麼說的。”
風棘說：“你該不會要把這玩意兒帶回大密林吧？”
“當然不會了。它要養在我的房子裡，當我的家務小幫手。”青葉說。
風棘鬆了口氣。
“我給大密林另寄了一批史萊姆過去。”青葉接著說。
風棘：“……”
“現在這玩意兒可受歡迎了。”紅楓有些疲憊，“很多工廠已經在使用它們了。據說利尼市甚至有意出台一項法律，沒有史萊姆的工廠會被評為環境有害企業，遭到罰款。”
風棘：“……啊。”
雖然是件好事，但是使用史萊姆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對？那東西歸根結底還是魔物啊！
“嘰！”藍色小果凍尖聲尖氣地叫了一聲，小小的身體從青葉掌中躍起，劃了個漂亮的拋物線，落到了風棘膝蓋上。
小果凍旋轉跳躍，用它的頭（大概是頭吧，風棘猜測）蹭著風棘的手掌。它的身體滑溜溜、涼絲絲、極富彈性，隻要輕輕一戳，它就會發出“嘰嘰”的叫聲。
“……哪裡買的，我也要一個。”風棘說。
***
洛林坐在法師塔頂層的校長辦公室中，看著眼前的一眾魔物員工。
數個小時之前，他再度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砸毀了他自己的雕像，被祭司和市民們當作勇者膜拜，接受媒體狂轟濫炸般的采訪，國王的特使馬不停蹄從首都趕來為他授勳……
洛林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再度回到這個世界。但他就是回來了。
隻不過這一次，他的身份出了點兒小問題。
他現在不但是幽暗地宮的魔王，還身兼勇者。
在冊封儀式上從天而降，隻能用“神跡”來解釋了。
好不容易從過於熱情的民眾和媒體手中脫身，洛林在魔法師們的保護下迅速撤進了法師塔，暫時在梅耶的辦公室裡避風頭。
也就隻有法師塔能暫時擋住狂熱的人群了。諾雷利亞市議會宣布放假三天，民眾們自發湧上街頭遊行慶祝，法師塔被圍得水泄不通。幸虧這座塔有魔法保護，否則可能會被狂熱的崇拜者們直接踏平……
接著，魔物們傳送到法師塔裡。
見到闊彆十年的魔王，它們一個個淚眼婆娑，恨不得吊在洛林的腿上永遠也不下來了。
洛林再次見到部下們也是感慨萬分。塞拉斯，塞麗娜，沃爾夫，骨斯特，噗嘰，西倫，蒂奇伯爵夫人，恰比……甚至還有一隻魚目混珠的獨角獸。
梅耶也在場。他早已知曉魔物們的身份。也是他打開了從法師塔到幽暗地宮的傳送門，讓魔物們第一時間趕來諾雷利亞。
歡樂而短暫的重聚之後，洛林立刻要求魔物們彙報十年來地城娛樂和這個世界十年來發生的一切。
這十年來，地城娛樂並未止步不前。雖然沒有洛林的率領，但魔物們依舊做出不俗的成就。
也直到這時，洛林才知道魔物們暗中實行了多年的“潛移默化計劃”。
“經過我們多年的努力，人類現在對魔物的接受度已經很高了！”骨斯特興衝衝地說，“我們推出了一係列以魔物為主角的文藝作品，不僅有《黑暗戀人》《不死人》，還有以魔王為主角的小說。如今在人類眼中，魔王是非常受歡迎的角色呢！”
“哦？是什麼樣的小說？”洛林很想知道那些作品將魔王刻畫成了怎樣的形象。
塞麗娜揮了揮手，一堆書落到辦公桌上。
洛林拿起最上麵的一本。紅色的封麵上一行燙金大字——《霸道魔王狠狠愛》。
洛林：“……？”
下一本是《魔王的落跑小嬌妻》，接著是《魔王的貼身保鏢》《我與魔王不可不說的十個日日夜夜》《五十度魔王》……
洛林將書遠遠丟了出去，好像那東西是一塊烙鐵。
“什麼玩意兒？！”
骨斯特用歌唱般的聲音說：“這些都是魔物們智慧的結晶，在人類中非常暢銷呢！人類愛魔王可是愛得發狂呀！”
洛林：“……”
現在回藍星還來得及嗎？
骨斯特說：“現在就是公開身份最好的時機。您剛被冊封為勇者，而且奇跡般地歸來，您的聲望已達到巔峰，這時候即使您做出不合常理的舉動，人們也很難產生抵觸情緒。”
“可是……”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蘭柏探進半個身體。“一大群記者聚在法師塔門口，要求采訪洛林先生。我們已經要擋不住他們了！”年輕魔法師的頭頂滿是汗水。
魔物們期待地望著洛林。它們多年的耕耘終於到了開花結果的時候。
雖然這個“果”沒準會地城娛樂徹底翻車。勇者和魔王是同一個人？上一次發生這麼可怕的事……還是上一次。
骷髏詩人從它斑駁長袍的衣袖中掏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地遞給洛林。
那是一份演講稿，主題可以簡要概括為“受封為勇者我是多麼榮幸”，全篇充滿了華麗卻毫無實際意義的措辭，可以說是一篇頗具洛林風格的廢話文學。
“如果您不願現在就公開身份，那就念這份演講稿好了。”骨斯特說，“我想這些話足夠打發記者了。”
“骨斯特……”
魔物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們的魔王。沒錯，它們的確為了公開身份做了許多年準備，但是沒人能預料到結果會是怎樣。
有可能大眾寬容地接受了事實，人類和魔物過上了和平共存的美好生活。
也有可能人類感覺受了欺騙，仇恨的情緒被徹底點燃，雙方再度回到數百年前那種你死我活的日子中。
也許真相終將大白於天下，但不在今日。
不論如何，一切都要由魔王本人來決定。
洛林又讀了一遍演講稿，將字句默記於心。
他站起身，緋紅的眸子掃過在場的魔物和人類。
“我再確認一次，不論我對記者說什麼，你們都絕對服從我的決定，是不是？”
“您是魔王，我們追隨您直到生命的儘頭！”魔物們齊聲說。
“非常好。”洛林召喚出一團火焰，將稿子燒成灰燼。
然後他露出了魔物們再熟悉不過的奸惡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