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張氏再出聲, 許嫣然便搶在她前麵, 皺著眉說:“沈小姐,你一口一個懷清, 我卻是要和你說明白的,稱呼許先生或者許老師都可,你不覺得自己以學生身份這樣稱呼老師, 很有問題嗎?”
沈小姐語氣輕輕,渾不在意的答道:“都畢業不知幾年了, 懷清也早就不是老師了, 拘泥於過去的身份未免太斤斤計較。”
許嫣然當即冷笑一聲, 眉眼俱是染上冷厲,冷颼颼的肅聲說道:“你能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我兄長卻要在意自己的名聲。你們打著打破傳統,尋求自由戀愛的名義,我無意見。國內盲婚啞嫁的傳統確是惡習, 隻是我兄長既以明確拒絕你,又擔著曾是你老師的名義。”
“你不要臉麵。”許嫣然聲音愈加的冰冷, “我卻不能忍著我兄長憑白擔了引/誘女學生的名頭。”
許少庭聽完大美人姑姑這番話, 很想拍手鼓掌, 為許嫣然搖旗呐喊一番, 再看許嫣然白膚紅唇, 極黑的眉眼掛上冷厲神色,果真是真正的美人就連發起脾氣都彆具風情。
沈小姐也稍稍愣住,許少庭想, 你快走吧,話都說到這份上,做人乾嘛這麼不要尊嚴。
許少庭就見沈小姐果真非我等凡夫俗子,她臉一撇,似是不再看許嫣然,目光又落到張氏身上。
沈小姐早就知這婦人無聲無息的走到了麵前二人身後,她一邊與這兩人周旋,一邊打量這婦人,打量完畢心中大感愉悅,卻也暗暗稱奇,許懷清竟然能忍受的了一位這樣的妻子,分明是連門帶不出去。
對待許懷清的妻子,她所知信息不少,是許懷清沒出生前便定下的娃娃親,女方大他四歲不說,還未曾讀過什麼書,是華夏再常見不過的裹小腳的傳統女子。
這等女子要是嫁了個新青年丈夫,十中有九都逃不掉被丈夫休戚的命運。
沈小姐早年目睹大量華夏留學生男子這樣做法,心中隻暗暗的想,華夏男子便是如此了,她是絕不會如了父親的意,嫁給一個較之白人男性骨骼瘦弱還膚色泛黃的華夏男人。
直到進入大學,因從未落下學習華夏文化,既有一口地道倫敦腔英語,也會中文寫兩首小詩,到是意外的在亞裔留學生中很受追捧。
久而久之,也見了些優秀的華夏男子,他們有些將國內這般傳統封建的妻子接在身邊,沈小姐見了幾位,當下便被丈夫與妻子的差距震驚到。
她曾問校內中文文學社社長,一位相當優秀的華夏留學生:“學長,您的詩中常說最好的愛情,是靈魂與靈魂的相愛,那您……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位妻子?”
學長歎氣答道:“十三歲就定了親,十四歲便成了婚,我若是不從,家中就不準我出國留洋,我又有什麼辦法。”
至於這位學長後來和他的封建妻子如何,沈小姐隻從旁人口中茶餘飯後得知一二,聽說是交往了一位同樣留學的女學生,已經和原本的妻子登報離婚了。
“我隻是追求自己的愛情。”沈小姐說,“錯的明明是你們中國人的婚嫁觀念,你才是莫要用些俗不可耐的大道理辯駁我。”
“我隻問你。”沈小姐看著張氏。
話卻如同問著在場每一人:“懷清有什麼罪過,要娶這樣一位妻子?”
“你了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沈小姐死死的盯著麵前這婦人。
許少庭見沈寶麗這般咄咄逼人,走過去要擋在張氏身前,張氏卻握住他胳膊,搖搖頭。
許少庭略有躊躇,小聲說:“我扶你回去吧,外麵冷,也不必和這人說什麼,並不值當。”
張氏道:“少庭……我也該說出來,這不還是你教我的嗎?”
許少庭微微愣住,聽懂了張氏的意思,他便站在張氏身旁,隻是說:“你放心,我無論如何都是站在你這邊。”
張氏便去看那位沈小姐,沈小姐哀婉的長長歎一口氣。
她眼中含著股哀哀的憐憫,也許是對許懷清,也許是對張氏,出聲輕輕說道:“還請你放過懷清吧。”
許少庭也在想,張氏這不善言辭的婦人會說些什麼,是站在道德的高度,還是站在傳統觀念上……比如說勸沈小姐做個姨太太?
這倒真是張氏能說出來的話。
想到這裡,許少庭忍不住撲哧笑了聲。
幸而聲音很小,沒產生影響,他便聽到張氏說:“清哥兒回來,是要與我離婚的,你不知道嗎?”
沈小姐聞言,麵露喜色,但又不信任的幽幽說道:“那怎麼未見登報刊登離婚?”
張氏慢慢地,眼神本有些躲閃,但還是大膽著看著麵前漂亮女子的眼睛:“我那時猜測,他是不是外麵有了喜歡的人,便說你將她接進家裡做個姨太太就是了,我並不介意。”
沈小姐麵色一變,聲音也冷了:“你這是再侮辱我的人格。”
張氏好奇道:“可是清哥兒說了,他絕不會因為這種原因與發妻離婚。”
沈小姐自得笑道:“懷清便是這樣坦坦蕩蕩如君子一般的人物。”
張氏就道:“你剛剛問我了解懷清是什麼樣的人嗎,他說的很多話,我確實都聽不懂,我隻知道自古以來,大家都是這樣的過日子,為什麼他偏偏要去追求什麼理想,我真的不明白。”
沈小姐便道:“你既然了解這些,為什麼還要霸占住他?”
張氏突然笑了下,她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還搖了搖頭。
圍觀的許嫣然和許少庭,倆人本來都想幫張氏懟沈小姐,見她主動要求自己迎戰,也就尊敬了,現在見張氏露出這個表情,心中便都納悶,張氏是要來哪一出。
就聽張氏說:“沈小姐,可是你也不了解懷清啊。”
沈寶麗皺了眉:“不說我和懷清在學識上能有所交流,便說他的新思想,我們二人也是一道想法,你認為你比我更了解他的抱負與理想嗎?”
張氏說:“我隻是比你更了解他的品性。”
“他就是離婚,也絕不會是因為外麵有了女人才離婚。”張氏看著沈寶麗,一時間充斥著舊時代氣息的可憐女人竟是與摩登文藝的女郎顛倒了氣場。
她頗為可憐的對沈寶麗緩緩說道:“他若是真愛上了彆人,定會和我離婚,堂堂正正的與人交往,所以他既然現在還願意和我保持夫妻關係……”
沈寶麗反應過來了這串話的邏輯關係,瞬間臉色大變,這位她十足瞧不上眼的婦人已經憐憫說道:“那便是他的心裡真的沒有你呢。”
許少庭和許嫣然比起覺得“精彩”,更覺驚訝,許少庭和許嫣然一樣,都認為張氏是弱小而木訥的,但聽了這麼一出對話,心中都想張氏才是捉蛇捏三寸:
你與我說這麼多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