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電話那頭男聲發出真情實感的疑惑。
“我剛剛似乎產生了幻聽……”
張求仁慢吞吞的說道。
許少庭不緩不慢的回答:“我這裡有《春風的故事》稿費彙款單, 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稿費來源與收款人姓名。如果您還是不信, 打電話給許懷清先生, 他的人品老師您總信得過,絕不會是在這樣的事情上為孩子撒謊的人。”
“況且我沒必要說這樣的謊言。”許少庭最後說道。
電話那邊便又是長久沉默,少庭握著話筒,看似鎮定,一顆小心臟早就加速跳動,但終究是因為非常想去看望葉校長一麵, 到是與張求仁說明自己是知行這件事的尷尬漸弱了些。
“你真的是知行?”半晌過去, 電話那頭的人猶是副不可置信的語氣。
“我真的是。”許少庭答道。
隨即補充:“老師,我想去看望葉校長。”
“哦……”電話那頭的人語氣發飄。
少庭連喊了好幾聲, 對方才被喊回了神, 便聽對方保持著虛弱聲音報了個地址。
張求仁說:“你來吧……要是你的話,葉校長也早說過,很想和《春風》的作者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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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司機開車一路到了小少爺說的地址,到了那地點,寬大鐵欄杆校門前兩側豎著牌子, 寫著聖瑪麗救助學院, 外界紛紛猜測葉珍珠先生此時應位於哪所療養院裡, 很少有人想到, 她在最後的時光裡選擇了留在了自己一手創辦的學校。
司機大叔將車開學校大門前, 與門口看門的大爺報了許少庭名字,這人便佝僂著背,小跑著出來替他們開了門。
一路進了學校, 少庭趴在車窗上往外看,校內風景比他想象中的好上太多,來之前因為想著“救助站”三個字,總想著這是個充滿冰冷灰色色調,類似於福利院般的地方。
到了這裡還未進來錢,就先望到滿眼的綠意,等車一路的開,便被成片的綠色草坪與兩三個成年人才能合抱住法國梧桐樹驚到。不是許少庭誇張,而是他來到這個百年前的上海後,在滬市所見有十裡洋場與獨屬於這個時代繁華都市的頹靡喧囂。
以至於在這樣的大都市裡,聖瑪麗救助學院這宛如國家森林公園般的、充斥著靜謐綠色的景色,讓許少庭心中不禁的想,葉校長該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一位女士。
從許懷清口中得知如今是四十三歲的年齡,八歲那年跟著成批的難民從北方一路逃荒到上海,之後被一位英國傳教士收留,同年被來自英國的一位白人女士收養。
而提到葉校長的白人養母,便絕沒辦法忽略。
這位收養了個華夏女孩的白人女士,關於她的關鍵詞有英國貴族,莊園繼承人,中英貿易中的投機者,英國數得上名號的女富豪,虔誠的基督教徒……
以及終身未婚,隻有一個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早早斷絕母女關係的華夏養女。
葉校長傳奇的人生,之所以能稱得上傳奇,也有著她這位終身未婚的英國貴族白人養母的因素。
有著這樣一連串的名號的養母、為葉校長的人生帶來的外人所津津樂道的八卦也實在是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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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車停在張求仁老師交代的“直走見到第一幢灰色五層教學摟,前有一排草坪,十有八/九還有群肥胖白鴿子”的那所樓前,許少庭推開車門下車,一群白鴿頂著呆愣愣的腦袋,正在草坪上踱著腳步大約是正在找蟲子吃。
直直穿過這群胖鴿子,它們也不帶害怕,有的正擋在他路上,見人來了也隻是翹著尾巴羽毛跳了兩步,很有些懶洋洋的讓了路。
再按照張老師說繞到一樓後麵,許少庭從走廊上走過時,便聽到教室裡傳來的讀書聲音,他好奇的看了幾眼,發現學生年齡竟不是很統一,是按了男女分班,但裡麵可見到十來歲的小孩和十六七的少年人同處一間教室。
他往裡麵看,也有學生上課走神,往教室窗戶外瞅一眼,與他對上目光便好奇的看了好幾眼,直到這位蒼白俊秀的男孩走過再也看不到影子。
等繞到這幢教學摟後,就在背麵的開了扇落地窗,垂著落地窗簾的台階下見到了熟悉的兩個人。
沈靈均正與張求仁說著話,兩人身前還停了兩輛黑色高級轎車。
張求仁正在說:“我和你認識的時間更長,還以為師生關係外,也能道一聲好友,誰知你小子竟然和剛相處不到一個月的小孩夥同欺騙我。”
沈靈均無奈攤手:“我騙您什麼呢?”
張求仁吹胡子瞪眼的哼唧道:“你是不是心裡嘲笑我,看著我總在少庭麵前誇獎知行,你大牙都要笑掉了吧?”
“大牙為什麼會被笑掉——少庭——”沈靈均話問一半,耳朵與眼睛都比張求仁靈敏,轉過身疑惑的表情就變成了個不作假的開心笑容。
許少庭走過去,自然而然的和沈靈均打招呼,問道他:“你身體已經好了嗎?”
沈靈均笑道:“早兩天就好了,本想去找你,請你看電影或者吃頓飯,隻是沒想到,嗯,應該是姑奶奶?我姑奶奶從英國來看望她的女兒,恰巧我在滬市,再加上姑奶奶身份特殊,負責她在上海的安全這件事由我負責便是不二人選了。”
許少庭前兩句還能聽懂,沈靈均說到後麵,他已經是滿頭霧水,耳朵裡隻剩下姑奶奶三個字,心想以沈靈均的國文水平,他知道姑奶奶是什麼意思嗎?
張求仁便橫插一嘴:“沈靈均的姑奶奶就是葉校長的母親。”
許少庭:“那位……英國貴族白人女士?”
張求仁道:“正是。”
許少庭大感驚訝的看著沈靈均,這皮膚慘白的青年臉上表情複雜,但還是開口解釋:“我的繼父,正是這位女侯爵的侄子。”
許少庭盯著沈靈均:“師兄……那你也是?”
沈靈均趕忙搖頭:“我隻是個普通人,我不是什麼貴族。”
說完,兩個人看著對方同時笑起來。
張求仁本在一旁見許少庭到來,就滿臉訕訕神色,早就做好了和自己學生說說關於“他就是知行”的事情。
誰知學生來了後,和另一位學生全然忽視旁人,自顧自的眼中隻有彼此似的聊起來,是一點不把他這個老師放在眼裡。
——後來少庭回憶到最初和師兄關係好起來,也無不承認那時候已經是有了好感。
兩人正處在見到對方便莫名其妙心情很好,看到彼此便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已然超出朋友情誼,正在邁向、也或者可能隻留在這階段不會再邁向下一階段的初始好感時期。
所以他倆並非故意,實在是“情之所至”,並不是刻意忽略張求仁老師。
張求仁卻是不樂意的陰測測打斷二人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