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個表情?”那女孩突然轉過頭,看著許少庭皺著眉, “你也看《大道仙途》嗎?”
男孩子道:“哪有不看的, 不是我誇張,滬市的學生都在看, 要不然平常聊天都和同學聊不到一塊。”
許少庭心中默默道, 那正好,我也沒有上學, 倒是不用擔心這個。
不過他誠懇問道:“這很有人氣嗎?”
“不是很。”男生表情極其正經, “是非常, 特彆,超級。”
許少庭被這三個形容詞驚呆了,幾個年輕人看他這樣, 以為他沒看過《大道仙途》,加上之前他敷衍的回答, 便湊在一起嘀咕, 毫不避諱的讓許少庭聽到他們說“侄子應該是真的,隻是不知道是許小姐哪裡來的鄉下侄子”。
真是懶得理會這幾個小孩, 真實年齡也不過十八歲的許少庭老成的搖搖頭,抬腳就走, 走了兩步回頭問:“知行的《春風的故事》你們也看嗎?”
“我看了。”女孩子聽他問題, 表情不知怎的亮了, 盯著許少庭興致勃勃的說,“我們語文老師推薦,班裡的女孩子都看了, 知行先生是我們最喜歡的新人作者。”
“知行寫的都是什麼東西。”幾個男孩緊接著七嘴八舌的吱吱喳喳的開口。
“寫的幼稚就不說了,寫的東西也是莫名其妙,什麼枷鎖啊,人類裡麵沒有女人,這樣的能發表,我都可以去寫了。”
“她肯定是個女的,也就女人在國家如此時刻,才會寫點這樣不知所謂的東西,也就隻能看到自己同性彆的苦難,女人的眼界也就那樣了。”
“你們閉嘴!”女孩子突然站起來,這一聲不小,沈靈均那一處的人全看過來。
宋太太更是麵色不虞,指桑罵槐的開口說:“現在的年輕人們怎麼一點教養都沒有,也不知道家裡都是怎麼教育的,要我說,沒教好就彆放出來了。”
說完,轉過頭笑吟吟的與幾位男士說:“我這裡有四月剛從杭州收的茶,正好幾位也來嘗嘗。”
而許少庭這邊幾個年輕人已經鳥獸群散,少庭也趁機趕緊開溜,路上那女孩子與他並排走著。
雖然看她抹了把眼睛,心有不忍,但摸了兜彆說餐巾紙,手帕也沒帶一條,隻好兩手空空的很是尷尬的看人家女孩子掉眼淚。
所幸也就隻是兩滴,這女孩很快恢複心情,訕訕的對他說:“讓你看笑話了。”
許少庭寬和回道:“是他們說的不對,沒什麼好笑的。”
這女孩看他目光愈加友善,抿嘴笑道:“你是不是看過《春風的故事》?”
許少庭:“嗯……看過。”
女孩子便說:“你的想法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許少庭左右想想:“有人評價知行故意挑撥男女性彆對立,但是我今天看到你那些男性朋友在我麵前的言論,真是奇怪,明明把男女性彆對立的是他們這部分男人,怎麼還往我……我喜歡的作者知行身上潑臟水。”
女孩子道:“以後和他們就不是朋友了。”
許少庭:“等等!一個而已,還是不要因此斷了朋友關係,沒必要的。”
“本來也不是什麼朋友。”這女孩子笑道,“我更想和你這樣的男生做朋友,至少沒有他們那樣狹隘。”
許少庭隻想婉拒……秋風吹來,吹得他隻想打顫,且悄悄的更加遠離了這位女性身邊兩步。
然而尷尬中更有尷尬,圍著羽毛球場看人打球的年輕人們,顯然沒有回頭,因此正在大大咧咧的說著一個人。
男聲說道:“不就是由白人與那位白華帶來,馮婷婷他們幾個才巴巴的湊過去,也不知道該說是那個少庭不要臉麵,還是馮婷婷幾個人像是狗似的。”
這位,許少庭一看,還是熟人,不就是那個下場時說他“抱白人大腿”的男青年,他顯然小有地位,身邊正聚著幾個同齡男孩。
一個男孩說:“做人當如葉雲起那樣傲骨錚錚才對,要是千風明月先生看到今天這樣情景,不知該怎樣心痛我們華夏人沒一點華夏自古以來的反抗精神。”
被議論的主人公正在他們身後,陰測測的笑著出聲:“千風明月要是在這裡,肯定要問你們名字,然後寫在裡麵做炮灰。”
幾個男孩驟然回頭,見到被說壞話的主角站在身後,幸好還知道黑白對錯,各自低著頭紅著臉不敢看他。
隻有中心那位對他嘲諷笑道:“怎麼,難道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許少庭不理他,側頭對女孩說:“奇怪,你有沒有聽到狗叫?”
女孩咽了口唾沫,小聲說:“他父親很有來頭,你還是不要惹他比較好。”
那位顯然已是被惹到,怒不可遏的吼道:“你又罵我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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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傑克正在場上打的猶未儘興,場下已經亂作一團,與他打羽毛球的小姐滿場跑著撿球,氣的早就不想和他打了,但也舍不得下場。
沈傑克去看場外,正好不用那位小姐繼續糾結“打還是不打,這可真是個問題”,他大長腿邁著跑到圍成一群的年輕人裡麵,用了好大力氣把沈靈均的小同學給揪了出來。
而見他這位穿著黑色製服的白人,不知道是不是白人加製服雙倍加成,人群頓時四散,中間留出個圓形空場,剩下沈傑克拽著許少庭,以及瞪著眼睛喘著粗氣的小青年。
沈傑克看看倆人,頭發衣服都亂了,不過看露出來的皮膚都無傷痕,也許有淤傷,這會兒也還沒顯出來。
他好笑問道:“你們打什麼?誰先動的手?”
卻沒人回答,沈傑克注視著那青年:“是你先動的手嗎?”
他話聲變得嚴肅,身高與氣勢也壓了這青年一頭,這青年繃著嘴,突然惡狠狠望著許少庭:“你有本事,便與我實打實的打一場,現在有個白人給你做靠山,你覺得很驕傲嗎?”
沈傑克臉色陰沉下去:“年輕男孩打架沒什麼,打一場還是好兄弟,你扯這些東西,該反思的是你自己。”
這青年卻是一聲不吭,深深看一眼許少庭,轉過身就走了,人群見他就如摩西過海似的自動讓開條道路,襯得他那蕭瑟但挺直的背影到像是個英雄了。
沈傑克看那男孩,隻覺是個小孩,回頭看許少庭,笑容掛在臉上問:“我們兩個再來一場?”
許少庭捂著右邊臉頰,舌頭舔了舔大牙內側,磕出了點血,這倒沒什麼,他看去四周,四周年輕人看著他的目光古怪且複雜,總之稱不上善意,就也無趣的擺擺手,隻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我去找師兄。”許少庭憋著口氣,與沈傑克道彆。
沈傑克站在原地一頭霧水:“……你師兄是哪位?”
沈靈均正在公館對著羽毛球場的露台上喝宋太太泡的茶,他們坐這一桌的人,他的年齡最小,但倒是無人忽略他,不說宋太太很喜歡三兩句話就帶上沈先生,那幾位男士也喜歡與他聊些關於西方國家是如何先進,華夏是多麼落後的話題。
茶是好茶,沈靈均聽著附帶的話卻品不出茶的味道,心中想要不是為著許少庭這是個運動的機會,真想離宋太太遠點,他似乎對宋太太身上噴的香水有那麼點過敏。
心中惦記著的人已經走過來,宋太太是個眼尖的,笑著說:“你那小同學是來找你了。”
沈靈均露出笑,等人走近,看他捂著臉,剛剛羽毛球場那裡人群聚在一塊有看到,但沒放在心上,現在腦子一動,臉色就黑了。
宋太太坐他身旁,察覺氛圍不對,還沒想出怎麼出聲緩和,沈靈均已經站起身走到那男孩麵前。
探出手捧著他的臉,漆黑森然的眼珠子盯住他捂著的那塊皮膚,許少庭都被嚇到——見過沈靈均許多不同的麵貌,但如今這個真是稱得上嚴寒冰冷了。
“臉怎麼了?”沈靈均冷聲問。
說著握著他的手挪開,聲音雖然冷的像冰塊,動作卻輕柔小心,許少庭在離開沈傑克時還白皙的一張臉,過了這麼幾分鐘,右臉頰下方已經淤青了一片。
許少庭還沒來得及說,宋太太探過腦袋氣的罵道:“是誰在我這裡撒野?怎麼也不看看是沈警官帶來的客人,不看我的麵子,連英國人的麵子也不看了嗎!”
許少庭放下手,低聲道:“打羽毛球的時候不小心……磕了一下。”
沈靈均直直看他:“這不是能磕出來的。”
“那大概是我摔得角度清奇。”許少庭笑了聲。
“你笑什麼?”
“不知道……覺得好笑就笑了。”
許少庭反握住沈靈均的手:“彆問了,想回家了,師兄……我不想呆這裡了。”
沈靈均沉默一瞬,抽出手,便攬住他肩膀低聲說:“那我送你回去。”
抬頭笑道:“我就先告辭了。”
宋太太連忙說:“我這裡有冰塊,也可以請醫生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