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亞楠今年十七歲, 這個年齡放在新式人家中也算不上小孩子,她自己如今正在讀大學一年級,班中有些女孩子不是已經結婚了,有些今天還在上學, 明天就請假結婚去了。
馮小姐倒也沒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也不覺這年齡的女孩子組建家庭有什麼不對, 相反她時常跟著母親父親外出交際, 也常常幻想自己未來的丈夫該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因不少參加過交際場所,於是早有耳聞許嫣然小姐大名,旁人提起來這位許小姐,總少不了提到她結婚兩次離婚兩次的緋聞,也要再提幾句她的貌美與有錢, 導致總是語句不屑中夾雜著點那麼莫名其妙的尊敬。
馮亞楠第一次見到這位許小姐真容,是在去年香港島上, 一位白人太太請了她父親去鑒彆幅水墨畫,她跟著一同去了。
未見到許小姐之前, 她亦是人雲亦雲的想:嫁了兩次離了兩次, 還從前任丈夫們那裡分得了許多財產,這樣的女人真是敗壞了華夏女人名聲, 當真令人不恥呢。
那日在這位白人太太舉辦的晚宴上, 父親與那白人在二樓單獨的房間看畫, 她無聊至極的從二樓旋轉樓梯走下,迎麵與位並不認識的高大白人男性狹路相逢。
十六歲的馮亞楠側身避開,對這位先生讓路, 這看著比她父親年齡還大了些的男士卻隨著她向右,也跟著向右,將她擋在自己身前,就用英文笑道:“獨自一人來參加這宴會嗎?沒有男伴嗎?”
馮亞楠聽懂了也裝作沒聽懂,隻是故意比劃著回道:“no english!”
這白人卻一臉好笑的擋著,她乾脆轉身往回跑,手腕就被人拽住。
回過頭氣惱的想要罵這人不要臉,耳朵邊高跟鞋噠噠噠的聲音以某種富有節奏的韻律傳來,讓她與這白人忍不住望向走來的人。
便見到穿極其深色,色調深沉到如同黑色般的暗紅色長裙女郎,兩指托著杯細高腳杯的香檳,身姿娉婷搖曳的從二人身邊走過。
她是個黃種人的麵容,皮膚卻是極白,不是白人那樣紙一般粗糙的慘白,是東方的玉,白的細膩溫潤。
襯得眉眼漆黑,暗紅色的嘴唇微微勾了個風情且刻薄的笑來,眉梢眼角俱是嘲弄的對著這白人哼笑一聲,明明態度蔑視極了,繞過兩人那長裙留下個帶著香水味道的暗紅色餘痕,似乎美人的餘味如同東方古琴的一曲彈奏,餘音尚自繚繞不散……
那白人已送了手,馮亞楠就見這人很有點態度緊張的追了過去,她本該趁機轉身去找父親,可終究沒克服好奇,反而追過去兩步。就見那白人躬身湊在這位美麗的東方女郎身旁,不知道這位女郎說了什麼,翹著小拇指指了個方向,這白人就顛顛的跑了過去。
馮亞楠借機上前,想與她說聲謝謝,這時便見彆的男士走來,遠遠的笑著喊道:“克麗絲小姐——許小姐原來也在這裡。”
馮亞楠恍然大悟,許嫣然,既是克麗絲·許,這就是那位一婚華人,二婚白人,分走了兩任丈夫大筆財產還聞名於交際圈的許小姐了。
她不禁也驀地明白過來,也隻有這樣的美人才能二嫁對象比一嫁更加出色,能讓個英國上級白人軍官竟是娶了個華夏女人做妻子,且那軍官往上數,雖到了他已經沒有頭銜繼承,但也算是個貴族後裔。
隻是這樣好的婚姻都能以離婚結束,興許這美人隻有外在,內在是個大肚空空的花瓶也說不定呢?
馮亞楠轉身回二樓找父親,但是整個人已經怔怔的滿腦子都是許小姐倩影,一時瞧不起她,這樣的美卻不是個良家婦女,沒有高潔清冷的氣質,與她曾見過的那位沈海倫小姐是截然相反。
一時想,沈海倫小姐與她站在一處,想必也要是失了顏色,讓人隻覺寡淡無味,也隻有許小姐這樣的美人才是讓男人不能拒絕的吧……這樣的風情……
馮亞楠不知不覺間,也就在日後的生活中,極力的去模仿許小姐那樣的氣質。
那是一種低調且華麗,含蓄卻風情漫漫的氣質,她雖時常回想,但大概用足了力氣,也因實在缺乏經曆,模仿的並不怎麼相像。
畢竟她是在富裕家庭中被父親母親寵愛長大的女孩,雖然跟著父親從小學畫,有了那股子藝術家不染世俗的氣質,但總歸眼中時常透露出的還是天真無知。
未見到許嫣然之前,隻認為沈海倫小姐那樣的氣質最好,見識過許小姐後,就隻想也做個這樣讓女人咬牙嫉妒但也尊敬,讓男人心甘情願跪拜的女王式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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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覺已經學到一兩分,如今在交際場合上,也很會應對男士的馮亞楠小姐,今日最終願意來見見許少庭,除了拿了人家特彆簽名版的《大道仙途》,如同父親所說那樣,拿了人家東西手短,也還有想見見如今的許小姐又是什麼風姿——總想與同性比較比較,這大概也是人類的天性之一。
馮亞楠今日專門挑了件暗紅色高腰長裙,她身高不如許嫣然,便就踩了雙不低的細高跟,為了能穿出高跟鞋走路搖曳的身姿,她就沒少費功夫。
父母對她從去年開始整個人刻意的換了風格氣質,頗有微詞,但她模仿的也有那麼兩分神似,更加沉著低調的氣質讓父親母親也承認,看著比原來那個故作清冷的小姑娘成熟穩重了。
今日配上合適的妝容,馮亞楠從來到會場,就不在意“相親對象”許少庭是個什麼樣的男孩。
反正表妹婷婷說了:“長得很清秀,但是大概隻有一米七,人很瘦,臉色看著也不是很健康。”
聽到這樣的外貌,馮亞楠便徹底連那一分好奇都沒有了,今日隻在意許小姐一人。
她與母親各自挽著父親一邊的胳膊,從進場後掃過大廳的女郎們後,心中便道:不過爾爾,隻看許小姐了。
然後暗自慶幸想到:至少年齡上我有著不可忽視的優勢,過了一年許小姐又長了一歲,再美麗的女人也是逃不過歲月的苛待。
這樣想著,臉上更添了幾分自信,馮小姐母親看去自己女兒,心中也是自得,未嫁人前隻覺自己是一等一的優秀,結婚生子後,便全身心的隻恨不得自己女兒是全世界最好的那個,同時也該得到個出色的男人做丈夫。
母女倆正各自心中得意,馮先生已經是眉眼舒展的露出個笑,樂吟吟的從妻子那裡抽出胳膊,對著來人揮了揮手,含蓄且熱情的喚道:“許小姐,這裡呢。”
於是身邊兩位女性都一致的抬頭看向來人,是兩位女士,其中一位並無值得注意說道的地方,另一位遠遠走來,似乎也是暗暗的一個影子罷了——因為和馮亞楠一樣的選擇了暗紅色的衣服。
等逐漸的走進,這暗紅色不知怎的,愈加的濃墨重彩了起來,像是黑暗的夜晚中一團團愈是看不清楚的紅,越是眼睛忍不住的想去追隨著。
待人走近,她並未有什麼風情曖昧的舉動,隻是自得其樂的天生懶洋洋的微微笑道:“馮先生。”
又垂了眼皮掃過馮亞楠母女,很是友善的喚道:“馮太太、馮小姐。”
尤其是一雙眼睛打量在馮亞楠身上,更是做出驚豔神色,不住的誇獎到馮小姐是如何美麗,氣質卓絕……
馮亞楠母親心中歎息,忽略對於同性美人的敵意,許嫣然這女人最適合各色的紅,她穿一身暗紅色旗袍往這裡一站,誰還會注意自己女兒?
可怎麼就會這麼巧合,就撞了顏色?
馮亞楠已然全無戰意,並且品出了應對許嫣然最好的穿著,該是穿的水嫩年輕些尚且能與其一戰,風情優雅的穿著不說她的年齡還不適合,就說有誰能在這樣的風格上勝過許嫣然?
馮亞楠沒了來時想要一較高下的心情,整個人外在表現的便很有點提不起精神。
許嫣然看在眼中,張氏正不出錯的和馮先生寒暄,她看著馮亞楠,心中評價這女孩長相自是出色,與侄子許少庭站在一塊也是十分養眼。
隻是對馮亞楠穿著,她略有挑剔的想:小姑娘的穿著也不錯,但是太瘦了,略微豐滿點會更好,而且站那裡不動還好,動起來終究還是沒有能配得上這暗色長裙的氣質。
應該穿的鮮亮或者素雅些才對,許嫣然暗道,並且想到了沈海倫,心下又評判,這姑娘應該學習沈海倫的穿衣風格才對,不過若是沈海倫那樣的性格……那可就真有點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