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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善來到栗子街的第三天,差點在巷子裡迷了路。
暮色低垂,她拖了半小時從學校坐車回來,頭也沒抬就紮進去,兜了幾圈發現,這是東區,而她家在西區。
中間隔了一道牆,隻能繞著走。
沒有折返往回,林善順著巷子穿出去,當熟悉環境。到了北麵,沿著街道往西,她找了家店打包湯麵。
等候的時候,手機傳來提示。
拿出來看,是新同桌鐘瀟瀟發來的微信。
照片上,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側立著身,頭發極短,身子高瘦。他手抄褲兜,昂著窄長的臉,雙眼微眯,看上去有種消沉的病態,卻掩不住半副麵孔下流露出的桀驁不羈。
大概是旁人暗中偷拍的,背景是學校大操場。
底下緊跟著一排字:怎麼樣?長得還行嗎?好像角度拍醜了,據說這是他本人最不想見到的照片之一,我還是從以前的班級群找來的。
林善將圖片放大了看,打字回道:有點流裡流氣。
鐘瀟瀟好言忠告:千萬不能當著麵說,這人特彆記仇心眼也小,得饒人處不饒人的那種。
林善不信邪,繼續諷了句:學校怎麼會有這種生物存在,不過我跟他沒瓜葛,他也沒機會認識我。
鐘瀟瀟打了串省略號,問:你現在乾嘛呢?
林善:買晚飯,就快到家了。
……
又聊了幾句,林善聽見老板在叫自己,收起手機揣回衣兜裡。
她一手提著晚飯出來,汗水烘烤著身體,沉重的書包貼著後背,忽覺燥熱難耐,這兒的秋天來得還真遲。
眼見時間充裕,路過一家文具店,林善抬腳進去逛了逛。
她在櫃前挑來選去,拿起來又放下,糾結了許久,心說幾支筆怎麼這麼貴呢。
換做以往,根本不差這點錢,也不會浪費時間,可如今不一樣,一張小錢她都得精打細算,恨不得掰成兩天用。
林善是前天來到栗子街的,準確的說應該是回來,她在這裡出生,籍貫也在這兒,六歲以後都跟家人定居在北方,之後回來的幾次屈指可數,直到目前才正式重歸故裡。
而至於童言無忌時代的那些人跟事兒,她壓根就不記得多少了。
父親出事後,所留的遺產除去債務,仍欠著一大筆,母女倆省吃儉用了一年,在外沒親沒故的,終於撐不住,以狼狽的姿態悄悄回到了栗子街。
栗子街,亦是母親關嘉謠長大的地方。老房子早已經沒了,隻能托老朋友找了間尚過得去的舊房租。
相比起關嘉謠,林善倒沒有強烈的顏麵落差,她在這兒本就沒有熟人朋友,也不在乎外人眼光,隻圖日子安穩就行。
對她來說,從天堂摔到地獄的過程太慘痛,再不想嘗試第二遍。
雖然生活落魄是真,但關嘉謠在這遺留的關係還行,多年前一塊兒在劇團演出的小姐妹幫她牽線通了情,給林善安排進了自家女兒所在的七中,順利成為插班生。
這學校在本市的口碑還過得去,尤其到了高三這一年,突然的變動很容易影響學習,著重需要好的環境氛圍。
林善的適應能力不錯,才上了兩天課就跟同桌鐘瀟瀟聊到一塊去了,且對方是個萬事通,一張嘴嘰裡呱啦恨不得將學校發生過的所有奇葩事都倒出來講給她聽。
這不,白天還聊起的校級風雲人物,剛就發到了林善的手機裡,好似是個必學的知識點一樣。
隻不過她並不很感興趣,對這種個性浮躁的人,就過個耳邊風,不痛不癢地逞口舌嘲一下。
正如此刻店內走進的兩個同齡男生,嘴裡誇張地冒著臟話,像是顯得很威風。
林善嗤之以鼻,挑好東西想過去付錢,被那倆男的搶了先。
他們手中各抓著一個羽毛球拍,氣勢洶洶地在空中來回甩兩下,蓄勢待發的樣子。
一個問:“就一個拍子夠嗎?”
另一個說:“我哥叫了五個人,待會兒等人齊了,上去就揍,什麼也彆管。”
“可是說好了都是五個,我怕……”
“看你這慫樣,口罩捂嚴實了,他們認不出來。”
“那行吧,待會兒你衝我前頭……”
“慫不拉幾……”
兩人邊說邊離開,說話聲隨人飄遠。
林善等人走了才過去,結果發現手頭的錢剛夠付完。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路燈一盞盞亮起,照著黃昏下的街道,車來人往。
西區巷子裡卻無燈無光,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外加巷道狹窄,被籠罩在朦朧的夜色裡。
林善走得很慢,一方麵在熟悉這兒的地形,一方麵耳邊有些窸窸窣窣的鬨聲,令她忍不住收緊腳步。
她其實是個膽小的人,隻不過喜歡壯膽,更多的時候自己嚇自己。
不過這回,林善的感覺沒錯,她越往前走,越聽得附近有情況。
爭執的動靜聲越來越大,她剛拐了個彎要上前,發覺必經之路上堵了一群混混在鬥毆乾架。
兩麵牆,各站一夥往中間衝,已經打得不可開交,聲勢浩大。
矯健的少年們揮著球拍持著棍棒,前仆後繼,半斤對八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