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頭再次被他搶先,他又問:“那以後,我能去你那兒看你嗎?”
他認真地望著她,問得那樣小心翼翼,林善斟酌半刻,抿唇輕點頭:“可以。”
兩個字稍作安慰了他,韓津的臉色難得有絲緩和,林善望著近在眼前的這張臉,克製想上前撫摸的衝動,艱澀開口:“韓津,你好好的。”
於她來說,什麼才是好好的。
韓津知道她的理解跟自己所想的絕不一樣,想問又放棄,最終點頭默應。
然後在她轉身走了幾步遠時,韓津又叫住她名字。
林善停下腳步回頭,側過身的同時,卻見他朝她走來,幾步便在眼前,還未看清任何細節,自己已被他擁入懷中。
切身感受實實在在的擁抱,林善一隻手還拉著行李杆,被迫仰頭貼合他傾身下來的肩膀,原來他穿得那樣少,胸膛卻是如此滾燙,捂熱了才發現實際自己比他還冷。
韓津也感受到她身子的微微顫抖,貪戀地擁緊多抱了一會兒,手掌扣住她的後腦順發遊移,又在她看不見的角度拿唇輕吻,直到最後不舍地放手。
“走吧。”
當她再次轉身往火車站走時,腳步比先前愈加沉重,不用回頭也知道,有人一直拿目光在看著她走,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似回到當年,奧熱難耐的夜裡,她在火車站斬斷過去的一切,拋棄在途程的軌道上,一去不複返。
煎熬重現,但這一刻她清楚,他比她更加不好受。
相比這一夜的無眠,次日林善換了心情,整裝收拾一番,去參加任媛的婚禮。
同齡圈子內,結婚的陸續多了起來,林善每每圍觀祝福,愈發覺得自己是局外人,有生之年她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刻會在什麼時候。
沾染喜氣後,重新投入工作中,日子接近年底,林善漸漸忙碌。
那邊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來,生活恢複如常的平靜,好像那個人做了不打擾的承諾般。
實則韓津忙裡抽閒都能想到她,以為她那邊會有律師函發來,卻長久沒有動靜,才知她已放棄。
而他瑣碎事纏身,不知道有什麼事可以跟她分享告知。
估計唯一能讓她痛快點的,便是在年後沒多久,韓齊深身體每況愈下,一些功能開始退化,有時候甚至言語不清,總看到一些幻像。
每次檢查後,醫生的知會都像交代,韓津早已做好準備,最關鍵的那幾天,陪在了醫院裡,辭退了護工,親力親為。
直到某天夜裡,韓齊深突然叫醒他,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麼,呼吸粗重急喘。
韓津醒來,忙湊近他問詢。
韓齊深抬起手臂,目光茫然,仿佛眼前出現了什麼幻境,忽然又一臉向往,嘴角露出一絲真心的笑容。
韓津連聲喚他。
韓齊深喘氣到極致,忽而又變得微弱,緩慢眨眼,嘴唇開合,說了句話。
韓津極力聽清,那是他最後一句話。
“謠謠,我一開始就錯。”
一周後,韓齊深的身後事完畢。
韓津站在韓齊深的墓前,給他斟滿生前最愛喝的酒,無聲地蹲了許久,起身時說:“老韓,你放心,你兒子絕不走你以前的路,我和她的路,我自己會去爭取,也不會像你們這樣。如果有來生,你多行善事,彆再走偏了。”
……
韓齊深走的消息,林善是從肖霖那兒得知,除了一時的痛快落定,並沒有更多的感觸,似乎這是一個必定的結局,壞人總有惡果反噬,她無需報複也照舊如此。
林善未生一絲情緒,隻是在抬頭的一瞬想起他,又去看手邊的台曆,竟然已經過去那麼久。
三個多月的日子,一百多天,他們除了過年那條普通不過的祝福,再沒有任何交流。
林善不知道這是彼此都在暗暗與對方較勁,還是一種無聲的結束。
拿起那本台曆,日子翻到下個月,清明節的備注格外醒目。
又是一年,林善仰頭歎氣。
心已經習慣了孤獨至麻木,林善按著筆敲桌子,發呆許久,最後拿起手機,提前訂了行程。
小長假來臨當天,林善一早收拾短程行裝出門,坐車後直奔機場。
辦理完登機手續,她一手捏著各類證件,打算找地方去休息等待。
走到中途坐電梯時,忽然有陌生人撞過來,不慎之時,幸虧林善用手抓住扶梯,才不至於跌倒。
對方連連致歉,林善一笑釋然。
到了休息室坐下,想看時間還剩多久,一摸口袋,林善發現手機沒了。
隨即她想到緣由,要去剛才經過的電梯處找。
有服務人員見她慌慌張張,問有什麼可以幫助。
林善想也沒想,說:“我手機丟了,可不可以借用下手機。”
對方拿出來,安慰她彆慌。
林善迅速撥打自己手機,人往電梯那處跑去。
焦急等待的同時,又擔心有人撿走關機,怕裡麵一些重要內容被泄露。
但不及她多想,下一秒那邊通了,隨即傳來一聲熟悉又懶懶的:“喂?”
林善抓著手機貼在耳邊,腳步頓時慢下,細聲回:“喂?”
“嗯,怎麼了?”那邊問。
心口忽然急跳,那種感覺莫名熟悉,林善緩了緩氣息,咽了口氣說:“我是手機機主,請問是你撿到我的手機嗎,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耳邊人聲熙攘,聽筒內卻格外安靜。
那份安靜似乎被拉長,將她扯回到當初那條巷子裡,昏暗的燈光,桀驁的少年,狂妄的口氣,一切都似與那時重合。
不同的是,她總覺得他就在身邊,視線內也如何也尋不到他。
林善跑幾步停下來望著四周,全是陌生麵孔,皆沒有她心中所想。
“你在哪兒?”她急切,再次問了一遍。
這一回,他那邊似乎混入了與她周圍一樣的人潮聲,以及臨時播報航班的通知。
在嘈雜的背景下,她清晰聽見:“轉身,我在你後麵。”
放下手機回頭的那瞬,他同時朝她走來,幾步便抱住了她。
“我才來找你,你怎麼就要走了?”這是他久違後的第一麵,抱住就不想鬆手。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林善任自己被他擁住,將眼淚擦在他的衣前,咬唇忍住:“誰說要走了?”
“我看見你拉著行李箱。”他眼中滿是闊彆多日的思念。
她不管周圍人來人往,目光朝他們望過來,雙臂回擁住他:“你不找我,我準備去找你。”
“以後都不走了?”他問。
她故意疑惑:“走去哪裡?”
“不離開了?”他強調。
“我沒地方可去。”
他跟著說:“我也沒地方可去。”
她想了想,望著他說:“那就在一起吧。”
他將她摟緊,以示堅定:“這一次,你沒有反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