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張口結舌,半晌憋出一句,“沒事。”
“不對,你的表情不對。”夏明仁打量他一番,“你不想和大家住一塊?”
立夏搖頭:“不是不想,二嫂那個人,我聽嬸子說她跟個鴨子似的,整天呱呱個不停。”立夏的二嬸沒說過,他多出來的記憶中他二嫂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你們都不嫌她吵?”
“這事啊。”夏明仁笑道,“你多慮了。你二嫂得上班,早出晚歸,星期天還得照看孩子,忙得很呢。”
立夏想說不是,忽然想到他這輩子還沒見過他二嫂,“那我就放心了。她要是整天嘚吧嘚吧個沒完,小寒都沒法看書。”
“不會的。”夏明仁道,“爸經常把文件帶回家看,你二嫂可不敢打擾爸工作。”
立夏心說,二嫂現在老實,是因為跟大家不熟。可是這些話也沒法跟夏明仁解釋,“大哥什麼時候回去?”
“我剛來就趕我走啊?”夏明仁佯裝生氣,“咱們兄弟有十年沒見了。”
立夏:“沒有的事。這邊沒公交車,大哥決定好了,我也好提前跟村長大伯說一聲,借他的車子送你去縣裡。”
夏明仁料到鎮上沒有去村裡的車,沒有料到縣裡也沒有通往鎮上的車。立夏這麼一說,夏明仁又感覺他的腿疼,“我買了十三號的票。”
“後天?”立夏希望他哥早點回去,也沒想到這麼快。
夏明仁:“我請假過來的,不能待太久。”
“那我後天一早送你?”立夏道。
夏明仁:“行。明天去借兩輛車,去縣裡置辦你結婚用的東西,要是買不到,我回去買了給你寄過來。”
“不用。”立夏說,“小寒他爸說買太多,我和小寒回去的時候也沒法帶走,給小寒置辦幾件衣裳就行了。”
夏明仁:“被子、臉盆、暖瓶這些都不買?帶不回去就給你嶽父,我瞧著你嶽父家挺困難的,吃飯用的碗爛了個缺口都沒舍得扔。”
早些天韓有福找立夏談話時提到,立夏這邊給小寒買輛自行車,他老娘韓高氏就給小寒一百塊錢。一百塊在農村是一筆巨款,立夏因此知道韓家不缺錢,想說韓家用破碗是因為韓高氏摳門,話在嘴裡過一遍,道,“那就買臉盆和暖瓶,不買被子了。”
“結婚那天蓋舊被子?”夏明仁道,“立夏,爸說了,奶奶留給你的錢隨便用,以後沒錢再找他要。”停頓一下,又說,“你們回到城裡,吃住在家,也用不了什麼錢。”
擱在以往,立夏會認為他大哥說得對。上輩子在國外待幾年,深刻明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立夏不這樣想了,“我要是能考上大學,得上四年,這四年間不能一沒錢就找爸要,總得留點錢留著應急啊。”
“這倒也是。”夏明仁拍拍立夏的肩膀,頗為欣慰,“你真長大了。”
立夏:“我都二十八了。”
“在我眼裡你一直十八。”夏明仁道,“等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結婚那天住——”
立夏打斷他的話,“原本打算找人蓋兩間房,大哥說今年有望恢複高考,一切順利的話我年底就能回去,就不蓋新房了。我和小寒結婚後分開住,韓家應該不會有意見。”
“怎麼可能?就算不蓋兩間,也得蓋一間。”夏明仁來的時候以為知青是一人一屋,沒想到是大通鋪,“新婚之夜分開住,小寒心裡會怎麼想?”
立夏:“小寒人好,會理解我的。”心裡想的卻是,一旦恢複高考的文件下來,他要在村裡蓋房子,韓有福也不會讓他蓋,“她爹娘同意把小寒嫁給我,也不是圖咱家的房子,聘禮什麼的,是我向韓叔保證會對小寒好。”
“那你未來嶽父真是個厚道人。”夏明仁的嶽父和嶽母乃世間奇葩,聽立夏這樣講,很是羨慕,“你結婚那天是在這邊辦,還是在韓家辦?”
立夏:“如果擱韓家辦,不明真相的人會認為我是上門女婿,在這邊辦。”
“那我們明天去縣裡多買幾個碗和幾雙筷子,等你們走的時候就把那些東西送給你嶽父。”夏明仁道。
立夏想歎氣,他未來嶽父真不差錢,“我聽大哥的。”
翌日早上,兄弟二人就帶著麻袋騎著自行車去縣裡買東西。東西全放在厚厚的麻袋裡,立夏不講,村裡人也不知道他是去買結婚用的東西。
知青點的知青們倒是知道,但他們不知道夏明仁讓立夏買盆盆碗碗是為了送給韓家,還十分熱心腸的幫立夏把缸子、筷子全洗乾淨。
知青們收拾好立夏結婚用的東西,天也黑了。第二天早飯後,立夏就送他哥去縣裡坐車。回來的時候立夏經過供銷社,看到供銷社門口有幾個年輕女子,手裡還拿著發箍,立夏停下來,去買兩個發箍,許多頭繩和發夾。
回到村裡,立夏把車子還給村長,就去找小寒。到韓家立夏看到韓老頭和韓高氏在堂屋裡坐著,衝倆人點一下頭,眼角餘光注意到廚房有人,想也沒想就拐進廚房。
立夏進去就看到小寒正在洗菜,臉頰上全是汗,握著發箍的手緊了緊,“咋不擱外麵洗?”
“外麵?”小寒以為是韓有福,抬頭一看,“你咋來了?不對,你大哥走了?”
立夏:“走了。”說著,往四周看了看,“就你一人?”
“小艾和小虎抬木柴去了。”小寒道,“我表哥前些天生個兒子,明天滿月,我爹和我娘得過去看看。”說著,突然降低聲音,“我奶奶小氣,我爹不指望她,就和我娘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抓隻野雞或者野兔子,明天帶過去。”
立夏想說什麼,一見小寒把菜撈出來,就把手裡的東西放鍋台上,幫小寒把水倒了,“你爹還會打獵?”
“村裡人都會打獵。”小寒道,“早些年一個人一個月隻有三五斤糧,不上山尋摸點吃的,餓不死身體也得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