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醒後近兩個月裡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海,史蒂夫重新踏上岸,看到沿著碼頭嘈雜排列的漁船和來來往往,帶著魚腥味兒,臭味兒的人的時候,那種久違的感覺洶湧到即使是他也怔怔地站在那裡站了很久。
無所適從。
“嘿,你在發什麼呆?”和他一起下船的黃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額,不。”史蒂夫在自己沒發覺之前就扯開了一個笑容,“隻是……有些…慶幸。”
“你應該這樣,”黃毛對於他的反應沒有感到奇怪,“你得先去一趟醫院。”
“嗯,我覺得……”
“去什麼醫院,我覺得他都快好了。”大胡子拴好船錨,大笑著拍著史蒂夫的背,“這種時候應該先去酒館喝上一輪。從醫院出來,你可能連肉都吃不了了。”
黃毛大聲反駁:“你以為誰都是你嗎!?他受了很重的傷,你是不是蠢?”
“不…我已經沒什麼……”史蒂夫一眼看到了什麼,臉色突地變了個色,話在嘴裡卡了幾秒,“抱歉,很謝謝你們。”
“但是……我……”
語無倫次地急匆匆推開他們的手,他跑向距離碼頭不遠的一個報亭。
伸手粗暴地扯下一份報紙,忽略耳邊店主憤怒地喊著你在乾什麼的聲音,他怔怔看著上麵的日期。
1976年5月22號。
嘴唇微微顫抖,他抬頭環顧四周,是相對荒僻的小鎮。他起初以為是因為太過偏遠,所以才沒有受到戰火太嚴重的波及。
但是……
他上次知道的時間是1945年。
已經三十多年了嗎……
他問了地點問了怎麼回去,甚至幫他們捕魚,賺到了路費,卻忘記問清楚時間了。
·
咬下了人類的一塊肉,安格斯又變成了一條魚。他回去了北邊,那裡冷,但是魚很好吃。
他曾把人類從很遠的北邊帶到了暖和的南方,然後北上又順路把他丟到了比北稍微南一些的地方。
雖然口音有些差彆,但是情緒和發音是匹配的。
人類應該會找到自己的族群。
隨意在海裡遊蕩著,往北,繼續往北。
星星是碰不到的。
即使自己仿佛遊到了天際,但不管什麼時候浮上海麵,都是在星星的下麵。
他不明白為什麼族巫老塞壬會說他們最終的故鄉是星星,很不切實際不是嗎?
他們都不會去陸地上,又怎麼抵達天空?
從海裡冒出頭,安格斯仰頭看瑰麗的星空。北邊,星星會比南邊看上去近一些。
很冷,也很安靜。
安格斯仰頭看著天空,慢慢張嘴,輕聲:“help——”
“I feed you。”
“don\t make me beg——”
“please——”
重複了幾句零散的話,安格斯緩慢地笑起來,三十多塊肌肉就為了一個奇異的表情。
真的好奇怪啊。
如果自己遊到最快會抵達星星嘛?
把人卷著扔進漁網裡之後,魚尾不動的時候就一直蔫蔫地垂在海水裡。這種想法逐漸成型,它開始晃動了起來,像是在興奮,又像是期待或者催促?
安格斯恢複麵無表情,拍了拍自己的尾巴。他的尾巴總是隨心所欲,也很奇怪。
非常奇怪。
他曾經和老塞壬求證過,但她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尾巴會因為嘗過一口海蛇就中了詛咒,隻是會用很稀奇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覺得老塞壬就是太老了,又因為是族巫,所以腦子不好使了。
老弱病殘早該被淘汰了。
拍拍尾巴,安格斯在海裡滾了幾圈。
不要激動,他們的時間還很長很長很長,長到好像看不到儘頭。
但他們要做的事卻很少很少很少。
少的可憐。
人類一個人在島上也會生火,搭棚子,造些奇怪形狀的容器,造筏子,摘樹葉圍在身上,還會在沙灘上畫畫或者用火堆製造很大的煙。
為了逃生,還會一直一直一直地挑戰自己。
很忙,閒不下來,也很貪婪,野心勃勃。
就好像前麵有什麼美味的魚在吸引著他。
安格斯沒有。
他的前方沒有終點,後方也看不到起點。
吃是唯一的忙事,彆的不知道。
他是不是要老了?安格斯微眯起眼睛。隨後長長地呼哨了一聲,一個猛子紮進水裡,迅速向著北邊竄出。
魚尾在肌肉全部繃緊的時候散發出淡淡的藍光,在發熱。
安格斯扭動腰肢,繼續加速,還可以更快,他似乎還可以更快。
藍光的亮度開始緩慢地提升,像是在蓄力什麼。
骨頭裡什麼奔湧而出,安格斯長長嘯了一聲,海麵一陣翻湧,藍光大盛,如刃劈開海洋。
想去哪裡?
安格斯一愣,他被霧氣樣的藍光環繞著。
你想去哪裡?
安格斯停下,他在一個奇怪的通道裡,四周隻有好像無數場景交織在一起的扭曲虹光。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