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沒辦法再看書,他將書擱下,緩緩站起身。
他腿長,繞過山茶花叢,幾步就走到她麵前,低頭看著她:“你沒事吧?”
少女抽噎的聲音停了,她抬頭,白嫩小巧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珠,臉頰因為擦拭而被蹭上一點泥色,看起來慘兮兮的,像隻軟乎的被拋棄的小貓,完全沒有平時在他麵前那種飛揚跋扈的驕縱。
“我沒哭!”她似乎因為來人是他,強撐著倔強回了句。
他歎了口氣,見她依然一動不動,在她麵前半蹲下:“腳怎麼了?”
“不要你管!”張牙舞爪的就更像隻貓了。
“那好吧。”少年紅唇輕抿,起身想走。
可他才剛剛轉身,身後就傳來她略帶著急的嬌氣聲音:“喂……”
他腳步瞬停,回頭。
即將滿十八歲的少年,高瘦清冷,已經可以用俊美精致來形容,他看她兩眼,俯下身將她整個抱了起來。
她體重很輕,小小的一隻,沒多少重量。
他將她抱到山茶花叢旁的木質靠椅上:“腳怎麼樣?痛的厲害我去幫你叫人過來。”
他說的叫人是去叫彆墅裡的傭人,後花園和彆墅隔了一段距離,光在這裡扯著嗓子喊也沒用。
她搖頭,輕輕拉了拉他衣角:“餅乾。”
少年回頭,走過去撿起仍在地上的餅乾小盒。盒子並不牢固,此刻已經有幾塊灑在了泥地上不能要了。他把剩下的給她撿了過來。
少年的手指細長如玉,襯得餅乾盒更加臟.汙。
她看著狼狽不已的盒子,又有點要哭的樣子:“我第一次做的餅乾,想給媽媽吃的……”
少年並不是不明白對方討厭自己的原因,隻是這件事不是他能改變的,他無能為力,甚至起初總感覺愧疚,而後來少女的冷臉和惡意排斥讓他學會了無視。
此刻,少女喃喃喊媽媽的模樣再度讓他心裡起了波瀾。他頓了頓,沒忍住,出聲道:“換個盒子,裡麵這些還能吃。”
少女抬頭,劉海下的眼眸乾淨純澈透明,睫毛上還有未乾的水意:“可是我不知道媽媽在哪,她大概也不要我了……”
那嗓音很軟,透著飄忽的落寞,“我知道,大家都討厭我,你也一樣……”
“……不是。”他下意識就反駁了。
她怔怔看著他,忽而又撇開視線,強硬了語氣:“我知道你討厭我!不管在彆墅裡還是外麵,你每次看見我就會遠遠躲開。”
“真的不是。”他有點無措,因為很少說話所以不善言辭,哪怕想要解釋卻也無從說起,隻能再次緩緩重複:“我沒有討厭你,隻是知道你討厭我,所以避開。”
她一時沒有出聲,片刻後用裙擺將手裡的餅乾盒子擦了擦,然後塞進他手裡:“那我們講和好了,爸爸說你馬上生日了,喏,生日禮物,給你吃。”
他有點怔怔,看了眼她臟了一大塊的裙擺,不知道說什麼。
“如果嫌棄就丟掉好了……”她低頭,故意哼了聲,語氣卻不似從前的跋扈,而是低軟嬌憨。
他原本就不討厭她,如今對方這樣嬌軟可愛,又敏.感可憐,他又哪裡會拒絕。少年打開盒子,取了塊餅乾,送到唇邊咬了口。
餅乾是曲奇口味的,鬆鬆軟軟,他很少吃這樣的甜食,但並不代表他不喜歡。
一塊餅乾很快就吃完了。
“我吃了。”他出聲,因為不善言辭所以直接用行動來表示。
少女笑了,眼眸晶亮的像夜晚星辰。
那麼無辜、乾淨的眼神,哪怕他當天晚上開始腹痛,之後病了一場,也根本沒朝其他方麵思考。
或者說,並非全無懷疑,但在他病的第二天,當他躺在g上醒來,看見她趴在他床邊,紅著眼睛問他“舒湛哥哥,你怎麼了?”之後,那點尚未浮起的懷疑便消失無蹤。
少年摸了摸女孩軟絨的頭發,身體雖然難受,心情卻從未有過的溫軟愉悅。
那個暑假,她柔軟而乖順,即便偶爾會耍脾氣,或者淘氣不講理,也驕縱的可愛。
不過一切,也終止在那個暑假。
沒有什麼天翻地覆的理由,不過隻是她不想再玩了,或者想要用另一種方式來玩。
他從不知道,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演技居然可以這麼好。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如墜冰窖。
那種涼意,透骨侵心。
對祁湛來說,餅乾是一切的開始。
可然而,她竟已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