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初冬清晨天色還很昏暗, 皇子所卻早早地燃起了燈光。陸贇擰著那和陸湛如出一轍的小眉頭,一臉嚴肅地穿好衣服和鞋子,然後扒著床沿,小心翼翼地從床尾滑了下去。
被沈晚調來伺候陸贇的木蘇瞥了一眼小家夥穿反了的虎頭鞋,有心想提醒他, 卻又記起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從今天起, 我三歲了,是個大人了。”
想了想,木蘇決定不駁這位小大人的麵子, 拎著鬥篷跟在他身後走出了皇子所。
陸贇要去的地方是鳳儀殿, 從皇子所過去約莫一刻鐘才能到,放到人矮腿短的小家夥身上還要再多用一倍的時間。等陸贇板著臉氣喘籲籲地走到鳳儀殿時,天色已經逐漸變得明亮。
沈晚剛將陸湛送走, 一扭頭就看到寶貝兒子跌跌撞撞從門口走了進來。她先是一怔, 伸手將小家夥抱到膝上,忍不住笑了:“贇兒, 你的鞋子怎麼穿反了?”
陸贇偷偷地伸著藕節似的小胖手正想抱抱母後, 被這麼一說頓時低頭看了看, 耳朵立刻紅了。他掙紮著從沈晚腿上跳下去, 噠噠噠地跑進內室換好鞋子才又跑出來甩鍋:“清晨天太暗了,兒子沒看清楚。”
沈晚嘴角一抽,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你父皇?”
“沒有, ”陸贇語氣有些彆扭, 似乎很不情願為陸湛開脫, 但又不得不解釋,“是太傅說的,三歲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無狀了。”
沈晚沉默了片刻,覺得憑借老太傅對陸贇恨不得當親孫子一樣疼的喜歡勁,是絕對說不出這種話來的,這背後十有八.九還是陸湛的主意。
可惜陸贇現在還小,看不穿他父皇的陰謀。
不過沈晚也沒拆陸湛的台,注意到陸贇眼巴巴望著她的渴望視線,她心裡一軟,將陸贇重新抱起來,摟進懷裡。
陸贇明亮的大眼睛裡立刻漾出了一絲喜悅之意,口中卻一本正經道:“母後,兒子已經長大了,您這樣抱著兒子被人看到了會說咱們不守規矩的。”
小家夥奶聲奶氣的聲音剛落,殿中伺候的宮女和太監們立刻抖著肩膀無聲地笑起來。
沈晚無奈又好笑地看了陸贇一眼,實在是弄不明白小家夥明明和陸湛一副不對付的樣子,怎麼性格就像極了陸湛,這暗搓搓的傲嬌模樣簡直和陸湛如出一轍。
捏起一塊點心填住小家夥的嘴,沈晚沒理會他的那點小心思,讓人端了雞湯壽麵上來,喂著陸贇吃完才又幫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
生辰的緣故,陸贇穿了身吉慶的紅色袍子,襯著白嫩的臉色看起來格外的可愛。沈晚溫柔地望著他,終究沒忍住,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下,又親了一口。
白嫩嫩的胖娃娃頓時害羞成了紅彤彤的。
沈晚早就習慣寶貝兒子這幅容易害羞的性子,握著他的小手剛想叫木蘇,手指卻被陸贇給握住了。小家夥的臉依舊紅紅的,閃著一雙大眼睛,小聲地問出心底的疑問:“母後,今日兒子的生辰,父皇還會來嗎?”
沈晚一怔,旋即撫額。
這父子倆簡直就是冤家,陸湛看陸贇不順眼,陸贇也不怎麼喜歡他父皇。眼下隻有他們母子二人還好,一旦一家三口待在一起,無論在何地都會變成沒有硝煙的戰場。沈晚夾在他們父子二人中間,真是既生氣又好笑。
斂了笑,沈晚揮退伺候的人,彎下腰握住陸贇肉呼呼的小手,認真地詢問:“贇兒,你老實告訴母後,為什麼就那麼不想見到你父皇?”
陸贇扭捏了一會兒,眼睛東瞟瞟西看看就是不看沈晚,直到又過了好半晌,他知道逃不過去了,才小聲開了口。
片刻後,守在殿外的宮女太監們聽到他們一貫溫柔的皇後娘娘發出了一陣愉悅的笑聲。他們正茫然地彼此對望時,就見陸贇紅著耳朵、板著小臉從鳳儀殿內跑了出來,那兩條短短的腿搗得飛快,一眨眼就跑出了殿門。
木蘇反應過來之後慌忙跟了上去。
冬天的白晝很短,很快就到了晚上,陸湛忙完了政事,陸贇從太傅那裡下了課,父子二人在鳳儀殿門口不期而遇。
陸湛一早就打定主意要讓陸贇繼承皇位,便鮮少流露出溫情的一麵,但眼下看到陸贇似乎極為不適,甚至走路都有些磕磕絆絆的時候,饒是陸湛都有些心疼。
沒等小家夥向他問安,陸湛便伸手抄著他的腰將人給抱了起來。
引路太監手裡的燈籠散發著略微有些昏黃的光,卻也足夠讓人清晰視物,陸湛敏銳注意到,在他抱起來陸贇的一瞬間,小家夥的臉似乎因痛楚而皺了起來。
陸湛擰起眉,抱著陸贇快步進了屋。
沈晚坐在桌前,正在親手沏茶,見兩人這副親密無間的模樣不由驚訝了一瞬。但她很快也注意到了不對勁,陸贇早晨還乾淨整潔的袍子,眼下卻多了些臟汙,看起來很像是摔了一跤。
“叫太醫過來。”陸湛吩咐完,抬手便去摸陸贇的腿,片刻後鬆了口氣,“骨頭沒事,應該是皮外傷,讓太醫看看就行。”
沈晚坐在兩人對麵,敏銳地注意到陸湛的話音剛落,陸贇就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瑟縮了下,神色間也一改之前見到陸湛時的模樣,變得有些閃躲。
想了想,沈晚讓木蘇先去給陸贇換身衣服,而後拉著陸湛盤問起來:“你方才又數落贇兒了,不然他怎麼會見到你像是老鼠見到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