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這世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
我在街的這一頭,家在街的那一頭,我和家隔海相望。
海,當然指的是人海。
趙閏土人都傻了,他起初是先聽到鞭炮齊鳴、鑼鼓喧天,隻道是附近誰家在辦喜事,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他家。畢竟,整個趙家包括親戚們家裡,唯二的兩隻單身狗就是他和陳梁。他本人不可能成親,陳梁更是咕呱蛙,所以隻有可能是解放鄰居了。
可隨著馬車離家門口越來越近了,這敲鑼打鼓的聲音也跟著近了,更讓他無語的是,車夫告訴他,馬車進不去了。
等趙閏土從馬車窗戶裡探出頭來,看到的就是仿若國慶節出遊般的場景,人山人海,怎一個熱鬨了得。
他頓時恍然大悟。
一定是他老妹兒的大舅媽又搞事兒了,先前就在搞什麼府城一日遊,還折騰出了農家樂來,眼下肯定是把他家變成景區,讓人付費參觀了!
想想上一次回家時,發現自家大好的花園變成了菜園子,這一次又是彆樣的驚喜,趙閏土都不敢想了,自己下次要是再有一陣子沒回家,自家會不會直接變成美猴王的花果山。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都沒必要等下次了,這趟回到家裡,他就能得到新的驚喜。
畢竟,就算趙閏土在生意場上腦子轉得特彆快,那也肯定想不到,他老妹兒還能在他家開辦個幼兒園。
太刺激了!
“少爺,前麵的人群散不掉啊,咱們實在是進不去。”車夫急切的聲音從外頭響了起來,明明這會兒已經是秋日裡了,他愣是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來,“人太多了,再這麼下去,馬會受驚的!”
“那就走,等人群散了咱們再回家。”趙閏土還是很淡定的,反正他已經猜到了最壞的結果。
無非就是自家被改造成了收費景區嘛,有啥大不了的?
試想想,人家日不落帝國的老太太不也把自己住的地方向公眾開放了嗎?就不說遠的,往近了說,他自個兒也去故宮轉悠過的呀!
淡定,要淡定的。
自我安慰非常到位的趙閏土,很快就退出了街口,因為人群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的,等馬車退出去沒多久,周遭的人就一下子少了很多。
“去附近的酒樓吧,我先吃個午飯。”
這個時間也確實是臨近晌午了,他本來是算著,大清早的從城郊的莊子裡往府城趕,順利的話是正好能趕上吃午飯的。又因為他這回又在莊子裡待了不少時日,他還盤算著今個兒午飯跟他奶一起吃,順便喊上他妹,自家人好好溝通交流一番。
不過,計劃永遠都是趕不上變化的,在經曆了上輩子的雙減政策之後,趙閏土覺得自己已經練就了一顆無與倫比的大心臟。
沒事兒,午飯不能一起吃,那就晚飯一起吃!
上酒樓點了一桌菜,趙閏土這人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他上輩子搞公司團建活動,那是連門衛都一起喊上的,這輩子也讓車夫隨從跟著,沒去包廂搞特殊,直接就在一樓大堂裡點了菜,打算邊吃著喝著邊聽個熱鬨。
酒樓的大堂啊!
那就很瓜田沒啥兩樣的。
當然,那也是因為趙閏土選的酒樓在府城隻是屬於中檔的,普通生意人做買賣都會選這裡,就算家境一般的,逢年過節偶爾吃一頓也沒啥。假如是那種真正的高端酒樓,那就沒瓜可吃了。
趙閏土就很嫌棄。
吃飯呢!吃飯的時候沒有手機玩已經很慘了,怎麼能沒有新鮮大瓜呢?沒有瓜,讓他這個瓜田少年咋活啊?
才這麼想著,連菜都還沒上來,趙閏土剛喝了兩口茶,就聽旁邊有人高聲嚷嚷:“附近那個趙家啊!出大事兒了!”
他一口茶噴出來。
難道他家不是被改造成了景區,而是出了什麼大事兒?
正當飯點的酒樓熱鬨得很,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他,也不會將他跟趙府的大少爺聯係在一起的。要知道,他本來就是剛從城外回來的,哪怕坐在馬車上不至於染上一頭一臉的塵土,看起來也不是很高貴。最重要的是,最近這幾個月裡,他僅僅是短暫的回過兩趟府裡,多數時間都是待在莊子上的水泥廠裡。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擱在他身上,就是在水泥廠裡待得太久了,整個人顯得特彆接地氣。哪怕身邊又是隨從又是車夫的,人家也隻當他是富貴人家的體麵管事。
還是小管事!絕不可能是大管家!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看他那麵皮嫩的模樣,怎麼都不覺得他是能擔得起大事兒的人。
旁邊的人瞅了他一眼,就繼續跟鄰桌的人講大事。
“……那個趙家啊,先前不是突然有出嫁的姑娘帶著姑爺回府上住了嗎?從去年開春以後就住下了,到今年還在呢!這哪裡是嫁閨女呢,分明就是招了個上門女婿!”
“趙家有繼承人吧?那個大少爺不是專門賣書的嗎?哎喲可彆提了,太缺德了,就他出了那個書,你說不買吧,對不起孩子,但是太貴了太多了,孩子做得直哭啊!”
“你懂個球!買到了你就偷著樂吧!回頭就沒了!”
“咋會沒了呢?那個書是挺好的,除了稍微貴一些沒啥毛病,但它也不能是孤本吧?隻要趙家的印刷坊開著,肯定是一直有的啊!”
“哈哈哈哈哈沒了!沒了!”
趙閏土拿茶杯的手都開始哆嗦了,難道他又不幸攤上了古代版本的雙減政策?朝廷開始封殺教輔書了?不讓廣大學子頭懸梁錐刺股的刻苦用功了?讓所有的讀書人都擁有自己的娛樂生活,還孩子們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
一時間,趙閏土腦補了很多很多,他覺得自己應該沒那麼倒黴吧?但這種事情又不好說的,甚至還不能怪朝廷針對他,畢竟他還不夠格,充其量就是被台風尾掃到的小蝦米而已。
就聽旁邊的人一拍桌子。
“我剛才說得好好的,你插啥嘴呢?這事兒就得從他們家那個疑似上門女婿說起!當然,那人肯定不是上門女婿,人家啊,是個能耐人!”
“再能耐也不能讓趙家那麼多的書不見了啊?”
“誰說不見了?是賣光了!”
“那麼多!那麼多!!”
“因為他中舉了啊!你想想,人家為啥千裡迢迢帶著媳婦兒來投奔嶽家?還不是因為趙家的書管用?我有小道消息,江舉人去書鋪拿書都是不要錢的,所以他拿了很多很多,這才中舉了!”
“你的意思是,因為他用了趙家的書,所以才中舉了?”
“不然呢?”
“那啥……你們吃著喝著,我先去一趟趙家書鋪。”
“等等我!我也去!”
一會兒工夫,酒樓裡就走了一半人,掌櫃的臉都綠了。
見狀,趙閏土招呼掌櫃過來:“聽說趙家姑爺中舉了?”
“這位爺,就算趙家姑爺中舉了,也不乾您的事兒,您連個秀才都不是,折騰那乾啥?再說了,買趙家書的人有多少?中舉的又有多少?彆瞎湊熱鬨了,吃飯喝酒。”
趙閏土:……
雖然掌櫃這話不太中聽,但他還是寬容大量的表示了原諒。
被台風尾掃到的感覺可真不好,他剛才差點兒就把自己嚇死了,所以他大方的選擇了原諒,吃好喝好後,還多給了賞錢:“其實我就是趙家人。”
他沒說自己就是趙家大少爺,因為說了也沒人會相信的。
掌櫃的瞬間變了臉色,樂嗬嗬的接過了賞錢:“趙家那風水可好了!趙家姑爺能中舉肯定是因為娶了趙家小姐,還有趙家祖宅也旺人,不然他怎麼早不中舉晚不中舉,偏巧來了趙家後才中舉呢?爺您說是吧?”
“趙家的書也立了功。”趙閏土笑眯眯的又加了賞錢。
“懂!都懂!”
趙閏土不光給了掌櫃打賞,一溜兒的店小二也沒放過,橫豎也就是沒人三五百文的事兒,他樂意!
等他走出酒樓時,就聽到後頭傳來小二高聲讚美,說趙家的書真好啊,念了能中舉噠!
“回家。”趙閏土再度上了馬車,他已經知道家門被堵的真相了,想著都過去那麼久了,湊熱鬨的老百姓們應該散了吧?
事實證明,他小看了這年頭老百姓的愛湊熱鬨程度。
人是沒有之前多了,馬車也勉勉強強的能進去,但還是有人等在外頭,盼著能不能再有人出來打賞,哪怕送糖呢。
更有甚者,有爹娘領著孩子過來了,說要拜舉人老爺為師。
還有更誇張的,有人領著一個二八年華的大姑娘,說是自家妹子,打小就崇拜讀書人,送來給舉人老爺伺候茶水。
趙閏土捏了一把冷汗,他算是明白了,為啥自家府門緊閉的。
“讓開讓開。”馬車夫頂著一腦門子的汗,揮著手趕人,他得把馬車停下呢,但府門口卻是整條街最擠的地方。
人們才不讓開。
“咱們等了多久才強占了一個好位置,憑啥你說讓開就讓開的?”
“有馬車的人家還要跟我們搶?”
“搞不好馬車是租的呢,不一定是自家的。喂!你們想乾嘛?攀親戚打秋風?”
馬車又不隔音的,趙閏土聽的一清二楚。
還沒等他有所行動,馬車夫就已經惱火的嚷嚷開了:“啥打秋風?這是我們家大少爺!”
然而,還是沒人買賬。
那個領妹妹上門的年輕人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擱在二十年前,我也是大家少爺呢!這年頭少爺可不值錢,除非你家主子是趙家少爺。”
“我家主子就是趙府大少爺!”馬車夫怒吼出聲,“讓開!我們少爺要回府!”
周圍的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但緊接著,就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
呃,也不能怪他們吧。趙府的馬車是很奢華的,還有趙府的標誌,但問題在於,趙閏土把奢華馬車都留給他妹和他奶了。他自個兒坐的這輛馬車,看起來樸實無華,還因為從城郊莊子上趕來,沾染了不少塵土,看起來灰撲撲的,特彆不顯眼。
趙閏土隻覺得心累,出聲讓馬車夫彆搞事,找個地方趕緊停車呢。
等馬車停下來時,趙閏土一下車才發現,馬車夫真找了個犄角旮旯,而他想要回府的話,還要穿過人群,才能進府。
“讓讓,讓一讓……”
最終,還是隨從上前擠過了人群,開始拍打趙府的大門。
咣咣咣的,拍了好久都沒人過來開門。
趙閏土又怎麼會知道呢?因為他今個兒是臨時起意回城的,也沒提前派人通知府上,家裡沒一個人知道他今個兒會回來。而此時,趙桂枝賞了府裡下人一個月的月錢,還開了庫房,拿出了不少積壓的棉布給大家分。
至於趙奶奶,她就更樂嗬了,決定抓緊時間排一出戲,她占C位來慶祝。
對了,他們還吃了一頓遲來的午飯,畢竟剛才的飯點忙著招待差爺,給差爺打賞,給趕來湊熱鬨的老百姓發糖塊點心的,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總之,管門的也去吃飯了。
反正趙府平常也沒人來拜訪做客嘛,相熟的人家都知道趙閏土去城郊莊子上了,有事情都會直接派人送信去那頭的。
就這樣,趙閏土在眾目睽睽之下,又遭遇了一波尷尬。
他剛才還想著呢,讓你們看不起小爺,回頭看到管門的卑躬屈膝的把小爺迎進去,還不得嚇死?
結果倒好,沒人搭理他。
趙閏土再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他開始懷疑,自己今個兒出門前是不是沒看黃曆?搞不好黃曆上就寫著呢,今日不宜出門。
府門外,趙閏土跟其他湊熱鬨的人麵麵相覷。
“你倒是讓他開啊!”
“開啊!我妹子長得水靈靈的,就算舉人老爺沒看上,說不定趙家大少爺就看上了呢!聽說大少爺還沒娶媳婦兒,一看到我妹子,嘖嘖……”
趙閏土真的很想懟他,但想了想,算了吧,何必呢!
他讓隨從繼續敲門。
“趙泥巴你這是乾啥呢?”
一個異常洪亮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趙閏土抬頭一看,卻是有日子沒見的陳梁。他居然還是騎馬過來的,彪形大漢配上高頭大馬,剛才還死活不讓開的吃瓜群眾,瞬間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給陳梁讓開了一條道。
趙閏土表示累覺不愛。
“你都到家門口了,為啥不進去?學人家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陳梁下了馬,隨手將韁繩丟給了趙家的隨從,大步流星的走到趙閏土麵前,“還是你沒帶鑰匙啊?”
沒帶鑰匙這個話,真的很絕啊!
“沒人開門。”趙閏土滿臉的無奈,“對了,二郎中舉了,你知道不?”
“我當然知道啊!我在省城的衙門裡做事呢,雖然他是在府城考的,但卷子統一都是送到省城批複的。名字一出來,我就收拾收拾,回來給他賀喜了。”當然還有彆的事情,不過私事還是私底下說比較好。
陳梁邊說邊走到了趙府的大門前,讓那隨從走開,舉起蒲扇般的大巴掌,咣當一下就向著門板拍去。
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趙府的大門啊!
居然被拍開了!
它開了……
吃瓜群眾安靜如雞,就連趙閏土都傻眼了。他倒是不心疼門板,就是琢磨著,回頭要不搞個水泥門吧,做一個空閒的木門,然後把水泥灌裝進去。他就不信,這樣還能有人輕輕鬆鬆的拍開。
“乾啥呢!乾啥呢?”門是被拍開了,但很快就從門後出來一人,臉上紅彤彤的,還流了兩管鼻血。
管門的憤怒極了:“我聽到敲門了,我這不是來開門了嗎?我……陳大人您回來了啊!小的給您請安,向您問好,您彆來無恙?”
陳梁在沒去省城之前,是在府城衙門裡做事的。仵作這個職位聽起來是挺特殊的,但人家也是實實在在的官府中人,被喚一句陳大人也是應該的。
就是前後的態度差距太離譜了,趙閏土一臉冷漠的等著管門的喊他。
但咱們得講道理啊!
換成你,跟前有個兩米多高巨塔一般的彪悍大漢,你還會注意到旁邊有個一米七五的普通人嗎?
趙閏土今個兒穿得還是灰布長衫,一點兒也不貴氣。畢竟在水泥廠裡,你要是穿得一身白,那待一天之後,白也成了灰,貴公子也變成了農民工。
所以折騰啥呢?當然是挑不顯臟的衣服穿啊!
眼看著管門的將陳梁迎進去後,就要準備關門了,趙閏土趕緊叫停。
陳梁也喊了停,但他是直接扭頭衝著趙閏土喊的:“趙泥巴你乾嘛呢?進來啊!咋地還要人八抬大轎把你請進來啊?”
趙閏土黑著臉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