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饒是如此,她最多也就是聲稱自己是周生生的姐姐,彆的她就不敢了。
那姐姐跟爸爸能比嗎?
這一刻,趙桂枝連對方的墓碑模樣都想好了。
周生生更是瞬間怒氣值爆棚,當下就走出馬車:“哪個王八犢子敢占老娘的便宜?我是你爹!有話跪下說……呃。”
就算關係不好,就算有陣子沒見過了,就算……
但周老爺又不是“女大十八變”裡的女的,他已經是個中年男人了,彆說才一年多沒見麵,就算隔了三五七年的,想要認出他來,還是很容易的。
於是,周生生一眼就認出了他。
這不就尷尬了?
還好,本著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的想法,周生生隻愣了一秒就回過神來了:“看著挺眼熟的,你不是那個……我娘招贅上門、又因為還宗自請下堂的棄夫?說吧,這次又是為了什麼事兒?是你後娶的婆娘又沒錢買胭脂水粉了,還是你閨女嫁妝不夠嫁不出去,或者乾脆就是你兒子吃喝嫖賭錢不夠?需要多少,說個數!”
周老爺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裡,他盤算了多日,當然也在府城滯留了多日,偏偏周生生那丫頭行蹤詭異,簡直叫人摸不著頭腦。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堵著了她,結果一張嘴……
聽聽,她說的這是啥!
趙桂枝占據最佳位置,吃那第一手新鮮出爐的瓜,還不忘抓了一把瓜子分給已經傻眼了的幼娘。
就聽周生生又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好歹你也陪了我娘兩年光景,就算是自請下堂的棄夫,隻要條件不過分,我還是可以滿足你的。咱們家可不像那些去母留子的缺德人家,當初聘禮也讓你帶回去了,每年還有錢米給你,怎麼著也夠了。不過,你到底又娶了婆娘生了兒子女兒……行吧,多少錢,說個數。”
周老爺這會兒已經被氣到兩眼翻白了。
還好,他的繼室心理素質比他強,當下搶著說:“大姑娘說這話可誅心了,老爺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怎能如此對他?”
“誰家棄夫再娶後,還要前頭的閨女養的?你去問問官老爺,那些被夫家休棄的女人,回娘家改嫁後,是不是要帶著後嫁的男人和後頭生的兒女,一起去前頭那家要吃要喝的?要是官老爺支持,我一定養你們!”
“老爺沒被休棄!”繼室急了,忍不住嚷嚷了起來。
周生生就等著她這話呢。
“哎喲,這話可是你說的,來人呢,綁去官衙門,有人犯了通奸之罪!我要告官府!”
“他是你爹啊!”繼室又氣又急,想不明白這裡頭出了什麼問題。
問題就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這年頭男女的差距特彆大,若是已婚男子在外頭置了外室,那就是個小問題,甚至直接將人帶回家裡,都是可以的。當然,本朝關於這方麵的規矩也是有的,對於妾室的數量也是做了規定的。
但問題是,沒人逼你納妾呢,立了納妾文書的妾室數量是有規定的,但通房丫鬟的數量卻沒人管。
反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可反過來說,假如是女子在婚內出軌,那基本上就是浸豬籠的結局了。府城這邊沒那麼誇張,也不允許出現私刑,但若是送去官衙門,卻是少不了一頓板子的。
正常來說時這樣的,但周生生的親娘是招的贅婿。
所以就要反過來啦!
周老爺氣到了頂點,反而冷靜了下來:“要去官衙門是吧?行!”
子告父是重罪,他不信這個閨女敢這麼做。
然後他就知道了,他閨女是個神經病。
說走咱就走,誰慫誰是狗!
好家夥,馬車沒回趙府,直接就去了官衙門。
趙家出行當時不止一輛馬車,就有下人讓趙桂枝換輛車先回家,可她不。去官衙門吃瓜可稀罕著呢,錯過這一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呢。
就連幼娘,本來是有些畏懼的,這是出於普通小老百姓對官府的敬畏。可她瞅著周生生那自信心爆棚的模樣,再看趙桂枝一臉躍躍欲試的經典吃瓜表情,她突然就淡定了。
去!這個必須去!
於是,她們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奔赴官衙門。
這下輪到周老爺傻眼了。
自然,趙家的下人急匆匆的回府找人去了,可趙閏土是跟著公主一行人離開府城的。好在,府裡還有個趙爸。
趙爸一聽閨女往官衙門去了,當下就非常興奮,表情他長那麼大,連法院都沒過去,居然有機會見識一下古代的官衙門?
好嘞,走!
另一邊,得知周老爺被帶去了官府,跟他同行的兩位孝義鎮富商也傻了。緩過來之後,忙收拾一下趕了過去。
他們特彆趕來府城,是為了跟周生生交好,可不是為了跟她交惡的。
就感覺吧,有必要的話他們可以幫忙提供證詞。
其實這事兒很好解決,周老爺的贅婿身份是個大問題。假如他是正常的娶妻生女,那麼在妻子過世之後,再續弦一個,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哪怕妻子還在世,納個妾或者在外頭再安個家,問題也不大,起碼隻是道德上的瑕疵,跟律法沒關係。
可現在的情況是,他是贅婿,還賴在周家娶了續弦還生了孩子,這是什麼性質?
性轉一下,就是某家的當家過世了,主母又招贅了一個男的,住前夫的宅子花前夫的銀子打前夫的孩子。
那誰能忍?!
本來這種案子都不需要官老爺出麵,隨便哪個師爺都可以。可誰讓前兩天周生生才跟著公主一行人去過府城衙門呢?她是那種典型的社交牛逼症,直接就在官衙門上下刷了臉。
考慮到公主隻是去省城了,人家還沒回京城呢,況且就算公主回京城好了,趙家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富商,還有個省城的盛家當靠山,聽說人家趙家家主跟鎮國公府的小公爺關係也不錯……
雖然這世上確實是有剛正不阿的好官,但更多的還是會權衡利弊的。
府城這位大人還真不能說他不好,他也是有底線的,假如讓他為了攀附權貴而冤枉好人,那是不可能的。但眼前這個案子吧,他是既可以維護公理,又能跟貴人們交好。
很棒!
完全沒有選擇困難呢!
甚至官老爺還給了周老爺兩個選擇。
考慮到周老爺是個不學無術肚子裡丁點兒墨汁都沒有的粗魯鄉下人,這事兒可能是因為他沒文化才犯的事兒,所以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要麼帶著續弦和兩個孩子離開周家,允許他帶走當初的聘禮,和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過錯既往不咎。
要麼他休掉續弦,當然孩子還在可以留下的,拖油瓶在民間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隻是無法繼承家業而已。
周老爺傻了。
當然他的繼室比他受到的刺激還要大,而之後被孝義鎮另外兩個富商帶過來的兩個孩子,也跟著一起傻眼。
其實也不算小孩子了。
周生生今年都二十歲了,她妹妹比她小了三歲,由此可見她爹續弦有多早。當然她弟弟年歲還小,可也有十歲了。
十幾歲擱在他們上輩子確實是個孩子,但放在這年頭真不算。十歲的男孩兒,擱在這年頭都能頂門立戶了。像江大郎,當初就是七八歲跟著江父下地勞作,十歲就跟著一起去碼頭上打零工了。
還不隻是窮人家,趙閏土就是十歲扛起了家業的。
當然,甭管怎麼樣這些事情都是大人做的,禍不及子女,周生生甚至大方的表示,可以讓她的弟妹留在周家長大,吃喝用度全都跟以前一樣。等她妹妹出嫁了,她還能給一份嫁妝,弟弟要想讀書,也可以出束脩錢。
其他人紛紛讚歎,畢竟代入一下自己,他們做不到那麼大方的。
“兩千兩銀子。”周老爺意識到大勢已去,索性開了價,“你給我兩千兩銀子,從此我們父女倆恩斷義絕,我會帶著我的妻兒離開周家的。”
周遭一片嘩然。
這個數目著實有些嚇人了。
要知道,哪怕是在府城這邊,普通老百姓家裡,按照一家五六口人來計算,一年的花費可能都不會超過三兩銀子。像周生生之前置辦的小宅子,也不過才五百兩,可這是在府城啊!
兩千兩銀子意味著,按照府城的生活水平來算,他們一家人能活六百六十六年。哪怕一年花費十兩銀子,那也能活二百年呢!
當然,周老爺是留了空間讓周生生還價的,事已至此,他也意識到不可能順利的拿到這筆安家費的。
哪知周生生卻扭頭問:“府城先前有先例嗎?我是說,大戶人家休妻之後給多少錢?”
給多少錢也不可能給兩千兩銀子的……
不是說府城的富貴人家太摳門,而是真正的高門大戶是要臉的,不存在這種事情。一般的小門小戶也沒這個錢,說白了,這年頭休妻是個罕見事兒,哪怕有先例,也不過是允許拿走嫁妝和聘禮,以及進門多年的私房。
周生生這話的關鍵點不是先例,而是她很有可能會創造先例!
誠然,這年頭的離婚率確實很低,但很低不代表沒有。況且誰也不能保證,將來自己或者兒孫不攤上這種事兒。
試想想,周家要是出了兩千兩,那以後呢?周家甚至在府城連前百名的富商都算不上,那豈不是說另外那些人家還要出的更多?
出多了心疼,出少了被人罵摳門,關鍵是這一切明明就是可以避免的啊!
多數人都不覺得自己或者兒孫會去當贅婿,他們又沒有想過讓自家閨女乾這種事兒,所以結果就是必然的。
在師爺的調解下,周生生同意出二百兩銀子了結此事,但前提是,當場出具斷絕關係的文書,並由官老爺做見證。
周老爺肯定是不願意的,但眼下已經不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了。
很多事情,隻要沒撕破臉,一切都好說的。
可現在已經鬨成這樣了,他不可能再跟以前那樣了。況且,孝義鎮的另兩家家主還在場呢,都不用思考,就能猜到那兩隻老狗一定會將這事兒回去叨叨開的。
擺在眼前的問題是,要麼收下二百兩銀子,當然也要簽下斷絕文書,要麼就灰溜溜的回去?
其實還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正義凜然的拒絕周生生的施舍,繼而憤怒的拂袖離開!
……那是不可能的。
二百兩銀子也不少了!
普通的田產才三五兩銀子,取個中間數,算四兩銀子一畝地好了,二百兩銀子能買五十畝地啊!
江家在大坳子村有十幾畝地,就養得活一大家子的人,還能供出好幾個讀書人。五十畝地擱在鄉下地頭,那是實打實的小地主了。
周老爺快速的盤算著,他這些年也攢下了不少私房,畢竟在周生生突然瘋球之前,她是完全不管事兒的。甚至不光是他,連他的繼室都攢下了一筆厚厚的私房錢,彆的不說,光是金銀首飾就有不少呢。
還有他的閨女和兒子。
這年頭給自家閨女準備的嫁妝,那都是從女兒落地就開始攢的,每年添置一些東西,到了及笄之時,差不多就備齊了。
至於兒子,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孩兒,養得那叫一個驚細,房裡的好東西自然不少。而且他兒子是在念書的,筆墨紙硯用的都是上等好物,還買了不少書籍。
再就是,周家老宅裡的值錢東西還是不少的,到時候多摳一些下來,再拿私房錢蓋一座大宅子,用周生生給的錢置辦田產,其實日子還是好過的。
這麼一盤算,算上現銀二百兩,還有家中幾人的私房,差不多能湊個五百兩銀子了。
彆看這個數目仿佛也不是很大,那是因為……
周老爺沒想到自己有被趕出去的一天。
他想不到的啊!
早在周家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過世後,他就認為周家的錢都是他的了。像之前的酒樓飯館,就是他折騰出來的。都認為是自己的了,那乾嘛還要費心攢私房呢?
這些私房錢,是他無意識攢下來的。甚至其中至少有一半,是在周生生突然瘋球的這兩三年時間裡攢的。
但周生生瘋球後,周家上下都跟著變得奇奇怪怪的,他也不敢太過分。
總之,要是老天爺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好好積攢私房錢……啊呸!他一定把周生生這個臭丫頭溺死在尿盆裡!!
得虧周生生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不然彆說二百兩銀子了,二百文錢都沒有。
最終,兩人在官老爺以及其他人的見證下,簽訂了斷絕關係的文書。
周生生隨身肯定沒有那麼多錢的,哪知這時就有人站了出來,爽氣的掏了二百兩銀子:“我借給你!”
雖然不知道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跑出來的憨憨,但周生生急於了結此事,況且她已經讓人回去拿錢了,索性也就沒客氣,接過銀票給了周老爺。
幼娘戳了戳趙桂枝:“那人是二哥的朋友。”
正在思考那人為啥那麼眼熟的趙桂枝,聽了這話後恍然大悟:“對哦,郭十六郎啊!他為啥那麼有錢?”
隨身攜帶二百兩銀票巨款的人,可真不多見呢。
好在,郭十六郎很快就為她們解了惑,說自己本來就是拿錢去找趙家主下單的,那二百兩銀子是為了采購水泥。
然後他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我已經付賬了,你們要接單。”
趙桂枝簡直不敢相信,她哥的水泥賣得那麼貴嗎?而且聽這位的意思,仿佛下單還需要搶?但趙家跟日祿書院本來就是合作方啊,按說不得給點兒方便?優惠彆想了,插隊還是可以的。
郭十六郎見她們不吭聲,當下歎氣道:“唉,要是不行就算了,隻是我父親行動不便,偶爾天氣好時,想去園子裡走走,卻經常因為路麵不平整而放棄。”
趙桂枝無語凝噎。
說小哥你彆裝了,大戶人家的園子哪個不是鋪了青磚或者石子路的?雖然確實沒有水泥地麵平整,但也沒那麼離譜吧?
一旁的幼娘卻信以為真,開口幫著說話:“二嫂,你就讓趙爸爸賣給他吧,反正他又不是不付錢。不行的話,回頭我自個兒去求爸爸。”
趙桂枝終於體會到了剛才周老爺的心梗滋味。
孩子都是一張白紙啊,學壞了就是大人的錯啊!瞧瞧她家天真可愛的小幼娘,都被忽悠成啥樣兒了!
“成,我知道了。”周生生先答應了下來,她比趙桂枝知道得還要更多一些,畢竟趙閏土不可能去奴役懷孕的妹妹,但他會把錢貨郎當成驢子使喚。
因此,周生生知道趙閏土最近買下了水泥廠附近的一大塊荒地。那地除了不長莊稼外,也沒啥彆的缺點了,最大的優點當然是便宜。
買下荒地後,下一步大概就是擴建廠房、增加產量了。
所以不久的將來,水泥產量一定會暴增的。當然,銷售渠道也會增加,因此還真就說不好市場的供需能不能平衡。
但開個後門讓合作方插隊購買一些還是沒問題的。
等處理完這邊的事兒,孝義鎮的另兩家家主過來找周生生,先簡單的說了一下前頭的事兒,又委婉的提醒周生生,最好提前做準備,免得家裡被搬空了。
周生生還真沒想到,主要是她本人雖然是個黑心鬼,但她不缺德。
當下,她一拍腦袋:“我這就讓我男人帶上斷絕關係的文書回去一趟。都沒關係了,他們就不用再進我周家的門了。”
其他人還沒什麼想法,趙桂枝卻是難得的有了惻隱之心。
錢貨郎啊!
她親大舅啊!
那可是缺德他媽給缺德開門,缺德到家了。
趙桂枝隻能給周老爺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祝他身體健康。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發了=3=